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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平的布置,不是立足于死守榆中县地,而是要借机歼灭来犯的党项有生力量。对游牧民族作战,占地盘的意义不大,最要紧的还是要歼灭其机动力量。伤其五指,不如断其一指,打掉了其精锐主力,其部族联盟自然也就散了。

张亢道:“依节帅如此布置,便如在黄河边下钩钓鱼,兰州城便就是饵了。那里西连河西和青唐,北通党项腹地,昊贼想不来咬都不行。”

徐平摇了摇头:“这你就错了,昊贼虽然算不上雄才大略,狡猾阴鸷却是天生,我猜十之八九我们这个饵是白下了。只是我们现在手上兵力不足,也只能如此布置。要想以围点打援消灭敌人,则必须攻敌不得不救,兰州对党项还远没有这种地位。来年党项出兵,保葫芦谷道安全是不得不做的事,怕的是他们不从我们这里下手,而是从谷道东边出兵。”

对相邻两路的宋军,徐平实在没有信心。党项只要试过兰州这里不好打,很可能会从环庆路和泾原路下手。环庆路庆州、环州在一条道路上,直通韦州的静塞监军司,那里逼住党项大军,才能逼他们不得不来攻兰州。但他们做得到吗?

桑怿道:“节帅说得是,我们这里如此布置,党项轻易不会来兰州对阵。下年战事只怕还是在环庆和泾原两路的可能性多,昊贼岂会轻易钻进这圈套里来!”

“说到底,自己手里兵精将足才是根本。等到我们新招的兵练得精熟,也就不用靠着地理与党项对敌。到时我们攻下会州,直逼西寿监军司,就不由不得党项人了!”

徐平正说着,桑怿亲兵来报,外面的酒筵已经摆好,请的周边耆老都到了。

徐平起身,对桑怿和张亢道:“走,我们出去请耆老一杯酒!自来西陲,久不行这些朝廷礼仪,都快要忘记了。过了黄河,多是嗢末部族,汉人就多了,你们要约束部伍,注意行止。王师北来,若是连这些中原遗民的人心都笼络不住,我们就愧对朝廷了!”

张亢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这也有些不好做,他们说是汉人,其实跟蕃羌一般。对他们恩礼重了则得陇望蜀,难以满足,又引蕃部不满。恩礼轻了,又心生怨恨,生起二心。”

桑怿沉声道:“世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不逊,远之则怨,无非如此!”

徐平笑道:“孔子还有一句话,吾道一以贯之,忠恕而已矣。忠于事而恕于人,你们把握住了这一点,相处起来其实也不难。事关军机政事,则把他们看作蕃部即可,心中切不可存一丝侥幸,这是忠于事。非关军机政事,则多示之以恩,如内地州县百姓一般待之以礼,这是恕于人。要选阳关道还是独木桥,就只看他们了。”

三人说着,到了前面客厅,一众等在那里的蕃落首领一起行礼。

说是请耆老,实际上来的都是大小蕃落首领,既算不上望重,更配不上德高。嗢末虽然多是汉人之后,但他们来到这一带就是作为吐蕃奴隶,中原的礼仪制度早已经没有了记忆,组织形式学的是周围的蕃羌部落。不能改变他们的经济基础,他们就很难改变成中原地区的政治制度,政治和文化不改变,仅一个汉人之后还不足以让徐平把他们看成自己人。

众人落座,徐平起身举杯道:“这里本是秦汉故地。秦统一天下,初设郡县就是在秦州之地,将军蒙恬北逐匈奴,沿河筑四十四城,榆中这里就是极西第一城。晚唐离乱,这里陷入蕃胡,中原无暇西顾,你们与蕃羌杂处,受了苦楚。这一杯酒算作中原欠你们的!”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