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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种世衡吸了一口凉气:“节帅的意思,是要一战毕其功?”

“是啊,想是这样想,但能不能做到,就看我们的努力了。我们到秦州半年没有什么动作,蕃情不明慎重是一方面,示敌以弱引蛇出洞是另一方面。我们的功夫做足了,现在就看效果如何了。现在渭北蕃部只是互相联络,还没有立文法,显然就是禹藏花麻决心未定,我们要给他加一把力。”

桑怿道:“节帅的意思,是禹藏花麻不想犯边,也要使他犯边?”

徐平点头:“不错!他既然起了这个心,我们不利用就太过可惜了。诸蕃散处数千百里的山野之间,互不统属,而且大多都有世仇,数百年间相互攻杀不止。如果我们去一一讨平,则旷日持久,而且叛复不常,朝廷徒耗精力。他们能够自己组织起来,送到我们预设的阵地来,则一战而灭,省了多少功夫!禹藏花麻这次,我们一定要让他今秋犯边,而且让他带来的人越多越好,最好把兰州、会州南部的蕃部全都带来,一战解决问题!”

桑怿看看种世衡和王凯,问道:“不知节帅要用什么办法让禹藏花麻来?”

“无非两个办法,一曰诱,二曰逼,又管齐下,由不得他不来。所谓逼,就是让禹藏花麻看到,如果他在西使城等下去,则手中的财货会越来越少,地盘越来越小,还将会直面朝廷兵锋。发售细盐,断了青白盐的销路,便就是逼的方法之一种。”

说到这里,徐平站起身来,指着背后的大地图道:“蕃羌重财货,我们断了青白盐的销路,必然会使他们生出反叛之心。青唐羌和上丁族是熟户,而且跟党项无关,所以我让三司铺子收买他们的盐,着意笼络,为朝廷蕃篱。西北这一路上的蕃部则不同,他们的盐是来自党项,凡是贩盐的无一不跟党项有关。对于已经背叛了朝廷的部族,抚绥之策就不适用了,当行掩杀,夷其族帐!你们看,这里就是甘谷,距伏羌寨不足百里。甘谷之所以称为甘谷,是因为那里的水甘甜可口,可以饮用。要知道,渭北的河水多苦咸而涩,喝不下口,强行喝到肚里,也会生病。有这样一道河水,甘谷就是难得的宝地,而又正当西使城来秦州的要道上。如果我们在这里筑一座城,则进可兵锋直指西使城,守则扼住了禹藏部来秦州的道路,可谓要害。禹藏花麻还能够睡得着觉吗?”

种世衡道:“节帅不是要引禹藏花麻出来吗?筑城而守他反而不敢来了吧?”

“兵者诡道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我们要在那里筑城,是要逼禹藏花麻,做出筑城的样子,而不真地筑成,则是要诱他前来。所以我们对他的策略,是既逼又诱,且逼且诱。候到九月,我们选一支兵马,到甘谷一带筑城,但不敢用什么办法,一定不能真地把城筑起来,还不能让禹藏花麻生疑。这是关键的一步,各司要详细规度,不能出现意外!”

王凯应诺,他管的是司令衙门,参赞军事,制度作战计划。

徐平又道:“除了在甘谷筑城诱逼禹藏花麻,还有几点引诱他。蕃羌重财货,这些日子大家也都注意到了,到秦州城里卖马换钱的人特别多。为了什么呢?因为他们想买三司铺子的货物。羌人眼里三司铺子宝物山积,禹藏花麻难道就不动心吗?但现在三司铺子在秦州城里,这是多年大城,而蕃羌又不善攻城,再是眼馋他也不敢来啊。过些日子,让三司铺子在伏羌寨那里开一间分铺,当作钓禹藏花麻的饵。你们猜,他会不会咬钩啊?”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蕃人爱财,明知道有毒,只怕还是要来咬这一口!”

徐平也笑,如果真能够把禹藏花麻引诱来,铺子里的那些货物全都被抢了他都心甘情愿。分布在山谷间到处游牧的蕃羌部族实在让人头疼,不是能不能打得过的问题,则是如果要去一一讨平,光在路上就要花掉几年的时间。徐平哪里有这个时间?以最快的办法消灭敌对地区的有生力量,造成力量真空,而后快速填补进去才是最理想的。

“为了足以让禹藏花麻下定决心,我们下的饵再重一些。自到秦州,归明神武军驻清水县一带,宣威军则驻秦州城以西,我们守住了北路和西路,惟有中间西北一路没有大军防守,门户洞开。本来这样安排,是因为西北一带都是生蕃,初来蕃情不熟,暂时空在那里。按原来的想法,熟悉了蕃情就要把那里填补起来,现在有了禹藏花麻这件事,就不这样做了。以整训部伍和配合并帐为村为名,各部驻扎原地不动,让进筑甘谷城的在表面上成为一支孤军,让我们撒出去的饵更香一点。”

因为战役组织能力薄弱,宋军基本不会采取这种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的策略。不然把敌军引来了,很可能的是各部一片混乱,不但不能聚歼敌人,自己反倒很可能溃败。很多时候军事计策不是能不能想出来,而是能不能做到,军队的整体素质上来了,则怎么打都顺。反过来,军队的军事素质低下,任你智计百出,也只能沦为笑话。徐平到秦州一定要改军制,全力进行军队整训就是这个用意。没有军队的能力相配合,什么战略、战术都是虚的,再是算无遗策,也有可能失街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