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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平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身份,便把名刺递给梁蒨。

梁蒨看了笑道:“这是本县一个才学出众的秀才,他父亲张迪因病卒于涪州任上,这个张载和弟弟张戬因为当时年幼,无力回乡,出川之后便就在本县的横渠镇住了下来。这个秀才极有才华,自幼便饱读诗书,深受乡里推重。元昊反叛,西鄙用兵,书生意气,张载又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最近喜欢读兵书,论兵法,常讲要与志同道合的义士一起,参军为国效力,平灭党项之乱。云行以书生为帅臣,他便寻上门来了。”

“横渠镇?张载?”徐平猛地醒悟过来,终于记起了他是谁。

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学术大家,一小半徐平前世都没有印象,如石介和孙复等人,包括李觏。到了这个年代,才知道他们从青壮年起便就名满天下,学术思想为一派之祖,后世不可能籍籍无名。但也有一些人,因为在课本里学过,还是有印象的,如郑向的外甥周敦颐等人。而这个张载,则是因为他有四句话在后世特别有名,被徐平记住了。

既然前世有印象,那就当然不可能是普通人,徐平忙叫驿丞把人请进来。

不一刻,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衫,昂然走了进来。看了看徐平和梁蒨,知道坐在上位官位更高的是徐平,上前施礼:“学生张载,见过经略相公。”

徐平点头回礼,吩咐随从设了座,指着契嵩对张载说道:“这位是契嵩法师,有道的高僧,不远万里前来西鄙随军。他佛法精深,更兼通儒家典籍,听梁通判说你在乡里以好学知名,正好与法师谈论学问。”

张载看了看契嵩,淡然说道:“学生读的圣贤书,学的儒家正道,跟夷教有什么好谈的?”

夷教两个字正戳中了契嵩的痛处,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过高僧到底佛法精深,不犯嗔戒,只是拉住张载的手说道:“来,来,来,年轻人,我与你讲,儒释两家本是一道,天下道本同源,只是用之不同。不是道不同,而是人用的方法不同。道行天下,释家虽然在中原有些势微,实际上在其他地方,佛法正是弘扬光大的时候——”

听了这话,张载不由笑出声来:“法师还是多走些路,多去些地方,才不会平白说这种梦话。吐蕃早已经灭佛,西域正在灭佛,如今的释家,也只有在中原之地还有根基。不过本朝以文治天下,名教正兴,释门势微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

“西蕃怎么可能灭佛?经略相公此次广招僧人随军,正是因为蕃羌之人信我佛门!”

张载连连摇头:“法师想得差了,如今佛法在西蕃早已经势微,只有河湟和河西之地因为近中国,慕华俗,才依然礼敬和尚。他们信的不是佛法,而是我中国风俗,等到教导了他们名教之礼,自然也会对佛法弃之如敝履!”

契嵩一直都是在南方游历,最近才到北方来,对于遥远西荒的事情哪里知晓?只是从世传的佛教典籍里,知道西域吐蕃是佛法盛行之地,却不知道那早已经是老皇历了。

吐蕃从松赞干布起佛法大兴,但也没有兴盛多久,便就跟着中原唐武宗灭佛,在吐蕃本土对佛教斩草除根。西域则是随着波斯势力的西进,除步消灭佛国,势力已达河西边缘。

现在真正佛法大兴的,只有河湟、河西、党项等地,成了孤岛。他们能够把这信仰保存下来,还是背靠中原王朝,有汉族先进的文化作给养,才能跟外来的文化入侵相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