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数巡,大家慢慢放松,气氛活跃起来。
几年的时间,馆阁官员发生了不少变化,有的人改为他任,有的人补了进来。最近一两年特别是天圣八年和景祐元年的进士逐渐增多,有了许多新面孔。不过以徐平中规中矩的历史知识来看,景祐年间的这两届进士明显不如天圣年间的几届,除了司马光,就再没有自己前世记住名字的。想来也是,如同天圣年间那样的人才济济,本就不该是历史常态。
此时馆阁是天圣五年的进士当家,宋祁已经上表要求卸任,不出意外王尧臣会接替他判馆阁,管理这朝廷育才之地。
随着徐平的同年在馆阁占据主导,把持住话语权,馆阁官员对新政的兴趣明显浓厚起来。上一代的人杰已经老迈,天圣年间的进士想快速上位,就必须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富国安民策》正好提供了这个机会。
本来按照历史的轨迹,他们将分成两派。一派以韩琦和文彦博等人为代表,在政治上左右逢源,注重政绩,注重培养人脉,是实力派。另一派则以欧阳修等人为代表,主要把持台谏言路,以君子小人分党,利用道德文章鼓吹,思想对后世有深远影响。
现在随着新政的顺利推进,天圣进士的主流都参与到了徐平所引导的新政中来。善写文章做学问的在思想上用功,注重实绩的则利用新政为自己捞取政绩。中进士十年,正是官员的仕途最紧要的时候,抓住机会的就此上去了,错失良机的可能就此沉沦。
新入馆阁的石延年和张方平两人坐在一起聊了半天,见徐平身边终于没什么人了,才一起走了过来。三人满饮一杯,便在大树下面坐下。黄叶不住从树上飘落下来,洒在几个人的身上,颇有几乎诗情画意。
石延年把身上的落叶掸掉,对徐平道:“不知不觉间,你我相识已有十几年了。你在中牟时,我贪你家里的酒好,时常叨扰。一眨眼间,当年懵懵懂懂的乡村少年,已经成了国之柱石。每每想起往事,便就如做梦一般。”
徐平听了不由就笑:“曼卿怎么今日悲春伤秋起来?到底是诗人,见了满天落叶,就生出了悲天悯人的胸怀。我是个俗人,却没有这些心思。”
张方平道:“倒不是曼卿故做小女儿情态,实在是有感而发。前几天有消息从郓州传过来,王沂公身体欠安。有人看到夜里大星坠其寝室,此是不祥之兆,沂公但言一月之后自然明白星坠是何征兆。刚才我与曼卿闲谈,只怕沂公命不久矣。”
徐平一愣,一时沉默不语。王曾前几年离京的时候身体已经不太好,熬了这几年,可能真熬不过去了。不但是王曾,当时与他一同被贬的蔡齐也身体欠佳,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熬不下去。当年他们一起兑掉了吕夷简和宋绶,为新政的推行铺平了道路,徐平能够有今日,全是靠这两个人所赐。只是天意难测,他们自离了京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特别是蔡齐,虽然身体欠安,依然积极在颖州推行新政,是地方上支持新政的重要力量。
说起来吕夷简和宋绶与他们两个人的年龄相差不多,可在他们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时候,吕夷简和宋绶倒是康键得很。前些日子,宋绶还进为资政殿大学士,成为没有做过宰相而为大资政的第一人。世事无常,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无奈。
一旦王曾和蔡齐的身体支持不住,吕夷简便就没了制约,会不会重回朝堂谁也说不清楚。在他们那一代里,也只有王曾各方面让人无话可说,事事都能压住吕夷简一头,换另外一个人,谁能压得住吕相公?李迪和陈尧佐两人能在宰相的位子上坐稳,是有徐平管着三司,大部分的朝廷政务都由三司处理了,他们的压力不大。一旦没了徐平在三司给他们两个人撑腰,李迪还好,陈尧佐只怕很难继续呆在政事堂。
这一点李迪和陈尧佐心知肚明,所以在政事上虽然也与徐平有争执,特别是最近一两年三司扩权太厉害,两位宰相与三司不时闹些小矛盾,但在大的方向上,还是三司新政的坚定支持者。一旦没有徐平在三司推行新政,宰相需不需要他们做也就无关紧要了。
叹了口气:“吉人天相,但愿沂国公身体能够慢慢好起来,他年还未满六旬,正是为天下做大事的时候,国家用沂国公的时候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