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是政治的延伸,从属于政治,取决于政治,多了千年见识的徐平,对这一点应该有也必须有清醒的认识。因兵立国的大宋,在这一点上表现得特别明显,军队的战斗力实际上跟政治认识密切相关,政治认识变了,军队的战斗力便会飞速改变。
真宗之后治国便就讲祖宗之法,而祖宗之法的主体又是由宋太宗定下来的。宋太宗对国家威胁的认识讲得非常清楚,“国若无内患,必有外忧;若无外忧,必有内患。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为之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焉。帝王合当用心于此。”
既然认为国家的威胁是来自于内患,那么禁军最重要的要求就是不作乱,至于平定反抗,只不过是捎带手的事情。只有认识了这一政治方针,才能明白禁军不能打的根源,实际上皇帝也不需要他们能打,只要混吃等死不作乱就算完成政治任务。
终宋一朝,这一条根本的政治方针基本没有改变,短时间或许有变化,但很快就会把防内患当作政治的核心。用心于防内患,国家两次灭于外族,便就不奇怪了。
在这样的指导方针下,三衙禁军就是个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怪物,吞噬着天下大部分的财富,却又懦弱无能。自太宗朝后,对外战事罕有胜利。
徐平对于这一点早就有模糊的认识,在邕州的时候,他宁愿组织乡兵,也不愿使用隶于三衙之下的正规厢军,便就出于这样的顾虑。三衙不但是自己属下的禁军不能打,还会天然地对抗能打的一切境内军事力量。三衙的政治任务是消灭内患,那么消灭内部的战斗力就是政治正确,实际上越是脱出三衙掌控的战兵,战斗力越强。
大宋因军而开国,政权的根基在军队,军队的核心在三衙禁军,这里聚集了最丰富的军事资源。要想在军事上有所作为,脱离开三衙是不可想象的,不管怎么委屈,徐平还是希望高大全能够在三衙禁军中培养些人脉。有了这个基础,以后到了边地立了军功,才会有更大的成长空间。也只有最后回到三衙系统中,才能够真正功成名就。
问着高大全平时的生活状况,徐平绞尽脑汁,希望能给他们找条路子,最少不用过得如此狼狈。谁知道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在三衙竟然没有任何人脉,哪怕就是曾经建立了这个时代最重大的武勋,实际上也对核心的军事力量没有任何影响力。
最后只能颓然放弃,只是告诉高大全要忍耐,总会有熬出头的一天。
正说得热烈的时候,谭虎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对徐平叉手:“龙图,圣上派了中使来向两位老相公问疾,人已经到庄子里了,您快些过去!”
徐平站起身来,随口问道:“就只是问疾,来人还带了其他消息吗?”
谭虎道:“来的中使我以前也没见过,不过听起来,好似比前几天到的那位蓝阁长的地位还高一些。听他说,京城里关于您和两位相公的任命已经定了,要立即起身进京履职。”
“哦,说了我们的任何没有?”
“说了,李相公以昭文馆大学士兼修国史,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陈相公以集贤殿大学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龙图,这是不是就是宰相了?”
徐平点头:“不错,李相公是首相,陈相公是次相,倒是不出意外。我呢?”
“龙图以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权三司使公事。——这我知道,就是三司省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