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逸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太阳白里透着红,显得那么可爱,好像个通透的鸡蛋一样。
如果这次吕夷简能够渡过难关,朝里谁还能跟他争一时长短!六十多岁的年纪,精力未衰,正是黄金时间,最少还可以把持朝政十几年。自己如果能够搭上这辆车,锦绣前程指日可待,真立下功劳,让朝廷专门为自己开一次制科又算什么!
钱明逸越想越是兴奋,只觉得浑身的血发热,身子发飘,恨不得当下就飞到徐平的转运使司衙门里去,看看那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什么狗屁《富国安民策》,圣哲先贤什么道理没有讲过,一个年未满三十的卖酒的也敢讲治国,教百姓怎么酿酒吗!
今年的季节早,还未过年,就已经闻到了春天的气息。当太阳升起来,到中午洛河里的冰便就化一层,在冰面上形成一个一个小水洼,不知从哪里来的飞鸟就在冰面上的水里嬉戏。等到晚上,它们栖息的地方便就形成一个一个冰坨子。
钱明逸走在洛河岸上,看着河里的景色,觉得一切都那么可爱。就连岸上对着河里的鸟大呼小叫的顽童,也不像平时那么讨厌了。
走了好长一断路,钱明逸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想自己如何着手。
转运司和河南府的那几个核心官员都是徐平的心腹至交,与钱家也没有交情,不好下手。倒是河南府的幕职官,还有些实权的公吏,值得结交一番。可不要小看了公吏,他们的地位不高,做的事情又多又杂,还知道很多外人不知道的秘辛,从他们那里打听消息最是靠谱。只要掌握了徐平编的书的底细,报给吕夷简,就不怕这些人翻起浪来。
作为当朝宰相,吕夷简即使找不出徐平的书的毛病,还没办法压制住吗?京西路的官员尽管闹,只要让那《富国安民策》永远递不到朝堂上去,即使勉强递上去也没有当一回事,又有什么用?做到这一点,吕夷简可不费什么力气。
第185章 初稿已成
转运使司衙门里,王尧臣对徐平小声道:“云行,自从朝里的御史中丞换人,晏学士明显来得少了,而且就是到了这里,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兴致问我们的事。”
徐平道:“人之常情,吕相公可不是什么心胸豁达的人,让他知道了晏学士天天混在一起,学士回朝之后日子不好过。”
王尧臣摇了摇头:“晏学士为人太过谨慎了些,岂不知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
能不谨慎吗?朝廷里的位子除了宰相和枢密使,晏殊大多都能干,但也同样没有哪个位子非他不可。晏殊文采斐然,为此时的时文大家,但这个年代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文章写得好的。而真论治绩,晏殊没有拿得出手的,他的功劳,大多都是在兴办教育,发现培养人才上面。这就很尴尬了,晏殊发现培养的人才现在还都是中下层官员,最多如范仲淹等人做到中高层,缺少坚定的政治力量支持他。
再过一二十年,朝廷里的骨干力量有一大半受过晏殊的恩惠,那个时候他的好日子就来了。至于现在,他还是不得不忍耐,而偏偏他又是个忍受不了清苦寂寞的人。
人各有志,徐平理解晏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不能强求别人做什么。面对吕夷简的压力,最根本的还是要靠自己。《富国安民策》只要编好了,结合京西路的治绩,吕夷简强压是压不住的。徐平的政策是有经济基础的,是有政绩摆在那里的,是真正给了百姓好处得到百姓拥护的。改革要想成功靠什么?群众运动和上层政治斗争结合起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因为现在朝里的情况比较复杂,徐平还没有铺下身子到京西路的民间去,这次吕夷简真要是强压,不做任何妥协,徐平也不介意深耕群众基础,几年之后把吕夷简拉下台来。不过是新旧冲突太过激烈,对社会的冲击太大,徐平不想站到风口浪尖上去。
赵祯对官员结党非常敏感,他对大臣尊敬,对大臣放权,是有不结党这个前提的。历史上吕夷简一直到死,也没有人抓住他结党的把柄,这是赵祯信任他的基础。而反对吕夷简的,几乎都在他强大得让人失望的势力前,选择结党,当然不被赵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