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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拱辰把自己营田务的事情讲完,两手一摊,看着徐平。

徐平笑了笑道:“然而棉布卖出去了你并没有得到钱。这里说的商,并不是以前我们平常说的商人,但凡是货物从一人那里到了另一人手里,这中间的交易便就是商。你把棉花给场务,是收钱的,君贶,你可记清楚了,不是白给,是收钱的!这个时候,你们营田务便就是商人,场务是买货的。场务里出来的棉布,也并不是自己卖,而是由三司的铺子发卖的。三司铺子就不用我说了,那根本就是商铺,做着商人的事,不过是官商而已!”

李觏道:“我觉得都漕说得有道理,这里谈商,不能仅仅还是像以前那样认为就是住商和行商,凡是货物买卖,就都是商。只有这样讲,很多事情才好谈。货物产出来,如果不能卖出去,其实并没有用处。比如棉布留在营田务里,卖不出去,即使堆积如山又有什么用?州县库里的绢帛,如果不卖出去,也是没用的,今年绢价一跌,平白不知少了多少钱。”

第178章 重商理所当然

王拱辰连连摇头:“泰伯别的说的都有道理,惟有今年库里的绢帛价跌,我觉得不仅仅是跟商有关系。想来想去,总还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徐平道:“别的意思,无非是以前的绢帛可以当铜钱使用,今年棉布大量上市,绢帛当钱的用处就打了大折扣。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买卖交易时,为什么要用钱?到底是用钱好呢?还是不用钱,直接以物易物来得好?”

“用钱,不用钱怎么能行?我营田务里种了棉花,要换的东西千奇百怪,衣食住行样样都有,如果不用钱只换物品,我哪里找那么多换去?这事情明摆着,经商用钱最好。只是历来天下产铜有限,铜钱不敷使用,才不得不用别的。”

王拱辰说完,李觏又加了一句:“不只是铜钱不够用,还因为铜钱太重,不利携带。”

徐平笑道:“这样你一句我一句,才能博采众长,兼容并蓄,把事情讲清楚。刚才李觏说的有道理,铜钱太重,不便于携带,所以要参用金银布帛等轻货。但是,是不是不用铜钱只用金银就好了呢?先不说金银够不够,就当是天下产的足够用好了。”

王拱辰想了想,如果都用金银,今年就不会出现河南府的飞票兑付不了,自己卖了棉花出去却收不到钱的事情了。正要点头同意,李觏却先开了口。

“依下官之见,只用金银也不是好事。金银价高,远途贩运有利不错,但是百姓日常交易,经常就是几个铜钱的买卖,如何使用金银?还是多有不便。”

“不错,这话说得在理。若是从营田务看来,与外边都是大宗交易,使用金银自然方便多多。但是对于寻常百姓,日常柴米油盐,针头线脑,用金银就不方便了。所以,铜钱有铜钱的用处,金银有金银的用处。先立住一条,商品买卖时,要用钱来交易,这样才能让商业繁荣无碍。然后要用钱,用什么钱?金银有金银的缺点,铜钱有铜钱的缺点,有没有什么办法把这两种的缺点都避掉,方便市面交易呢?”

王拱辰想了想,突然道:“都漕说的,莫非是三司铺子发的购物券?那是用纸印的,携带起来比金银布帛这些轻货还方便得多。而正是因为是纸印的,也不用担心不够用。”

徐平笑着点了点头:“用纸印的钱确实有这些好处,但也有两个难处。第一就是官府能印,别人能不能印?如何防止贼人私印。不要说是纸印的钱,就是铜钱,在那些偏僻边远的州军,都有人盗铸。不过私铸的铜钱成色不足,比较容易分辨罢了。还有一个,如何让天下相信一张印了数字的纸,就能当那么多钱使用,这一点更难。”

“总有办法,都漕不是试着用彩棉制纸吗?只要以后这种制纸的彩棉,只由营田务专门制来印钱纸就是。至于取信百姓,官府收不就取信百姓了!”

“君贶这话说得有道理,关键是只要官府收百姓就会认。但是,怎么能说服朝堂里的诸公,让官府收呢?——好了,此点我们以后再议,还是说到商上来。我提两点,作为引子,抛砖引玉,你们多想一想。第一点,以前都是讲男耕女织,自耕自食,自织自衣,这样的日子,不需要跟人做交易。朝廷收税赋,如果不收钱,只收绢帛,征发徭役,种地的人都能完成,不需要从别人那里买。这种情况下,商人实际上可有可无,他贩运的货物非种地农人所必须,商人自然也就不是朝廷所必需。但是,以今日来看,一夫耕,得粮供全家食用还有余。一妇织,也尽够全家穿衣还有余。若是古时,多余之粮帛为税赋,自然也就用不到商人。但现在不同了,税赋有定数,而粮帛却会增多,这些粮帛,如果不卖出去便就没有用了。我们刚才说的就是这一点,货物到不了合用的人手里,便就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