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就要到了,正是官府最忙碌的时候,地里的庄稼要收,怎么收,需要转运使司人力物力如何调配,才不误了农时。粮食收上来之后要怎样做,秋税怎么收,哪里遇到灾了要减免,减免多少,来年要不要收欠的税赋。哪个州的粮食少了,为防灾荒从哪个州调粮过去,哪个州大丰收,为了防止谷贱伤农常平仓开仓收粮,价钱定多少,收的数额是多少。
转运使管着一路钱粮,这些事情事无巨细都要汇总到徐平这里,在京西一路的范围内综合平衡。这个年代转运使就是个苦差事,不单单是因为一年要把治下的州县巡遍,还因为平时的公事特别繁忙。民以食为天,这个年代,还有比管钱粮更累的差事?
话又说回来,只有经过了转运使这个职务的历练,才有主一国财政的资格。便如只有经过了州县的历练,才有资格进政事堂一样。
扇了会扇子,徐平正要继续处理公文,便就看到杨告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
看了看各案忙碌的公吏,杨靠走到徐平案前,拱手行礼:“都漕,营田务第一批棉花已经运进城了,来了千百辆大车,路上一眼望不到头!满城百姓都聚在路边观看,各衙门的官吏也都去了,你不去看一看?”
“哦,前两天王拱辰来文说是这两天开始起运棉花,没想到是在今天。好,我们也去看一看,等了一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岂能不去亲自看一眼。”
徐平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把幞头取下来,按了按额头。把幞头拿在手里,与杨告一起出了官厅,顺手把上面的铁翅去了。官厅是办公场所,必须要穿官服,而且为了给手下官吏做表率,丝毫不能马虎。这官服看着威风,便实在不方便久坐。
叫了种世衡,带了谭虎等一干卫士,徐平与杨告出了转运使司衙门,到长夏门大街上看运棉花的车辆。这些车辆从长夏门进城,再转建春门大街,到那里的纺织场务聚集区。
一到大街上,就见到人流涌动,好像是过节一样,无数的洛阳百姓扶老携幼赶过来看这从来没见过的奇景。他们只是看个稀奇,还没有意识到这些车队会给这古老的王城带来什么样的变化。运来的棉花跟以前的货物不同,不会放进仓库里,也不会卖掉,而是会变成洛河岸边新场务里的原料,催生一系列新的产业。
王尧臣虽然也早接到了营田务的公文,但车队的规模还是让他措手不及,急急忙忙地调集府县公吏,以及自己掌握的厢军维持秩序。
谭虎带人驱散人群,清理出一块空地,让徐平和杨告带着转运使的官吏站到前面。
看着从长夏门进来的车队,蜿蜒如龙,一眼根本望不到头,杨告张大了嘴巴,对徐平说道:“营田务的王君贶这是把所有的棉花一次运来了?细水第流,总能这样心急?”
徐平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现在汝、唐、蔡三州的地里棉花还多着呢,因为缺少人手采收,王君贶正从荆湖和淮西路招募人手,同时从附近州军调集厢军。这才只不过是个开头而已,离着棉花大规模上市还有些日子。”
“若这只是开头,那得要多少车来运?”
“按公文里说,第一次来的不过是一千辆左右而已,哪里算多。我们今年新制的车子卖出去的,少说也有两三万辆了。好几个州府的车子都被营田务招募了去,要是到了最盛的时候,这样的车队只怕会络绎不绝。现在是第一次,大家看个新鲜,到时候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我们拼了命的修路制车,为的不就是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