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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平摇了摇头:“中牟县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你?河道多宽,水多深,流得是快还是慢,测量出来之后,那能不能算出来流多少水?当时,连中牟知县苏绅的小儿子苏颂都听明白怎么算了,你堂堂朝中大臣会不明白?”

王沿再也忍不住,声音高了起来:“那苏颂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万事不懂,你那话也只能哄哄他那样的小孩子!按照你的法子,我找了巧手工匠,都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为了这事情,我不知道在人前掉了多少面皮!”

“你做不出来,不会跟我说?我写了九封信啊,你一封不回,我还以为你那里万事顺利呢!结果这样,到现在什么都没有!至于能不能做出来,我跟你说,不要说我用的,这次回来,苏绅还特意把他儿子做的送给我看。金水河、蔡河、汴河,我都拿去试了,你说的黄口小儿制的可是用的好好的!”

赵祯听着好奇,不禁插嘴问道:“是个什么东西?做起来难吗?”

徐平转身捧笏,把语气平静下来:“回陛下,是测河流水速的,也不算难。但真要制作起来,还是要花一番功夫。”

“哦——”赵祯点头,徐平做这些奇怪东西的能力他是知道的,确实是没什么人比得上。要说徐平做出来别人做不出来很正常,但怎么还有个小孩做来了?

见赵祯疑惑地看自己,吕夷简捧笏道:“陛下,苏颂是中牟知县苏绅的长子,今年十五岁,前些日子曾经持徐平的手帖,进入崇文院里借用望远镜观天象。据馆阁的人说,此子生来聪慧无匹,过目不忘,而且经史精通,想来前途无限。”

这是吕夷简的本事,这么大的年纪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过了他的眼,就会牢牢记在心里。苏颂虽然有徐平的手书,进崇文院还是关报了中书门下,吕夷简偶然看过,便就记了下来,这时候果然就派上了用处。

赵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苏颂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被赵祯一打岔,徐平也就不好继续追问测量洛河水速的问题,只好暂时放下。徐平现在所能制作的测水速仪器其实很原始,无非是利用浆叶把河水的线速度转换为浆轴的角速度,加一套简易的降速和擒纵装置,然后读出来。因为这段时间跟燕肃研究钟表,徐平做起来毫不费力,但要别人做还是不容易的。

问题是分别的时候,徐平把这套装置用到的几个稍微精密的零件的图都交给王沿了。为了怕配合不上,用到的齿轮徐平都画到了纸上,让王沿找巧手工匠把纸盖在铜块上,然后用锉刀直接锉出来。

因为标准化推行起来欠缺的东西太多,加工手段和检测手段处处不足,徐平推开的工场里面制作零件都是这样。主要在图样阶段控制,工人按图样用锉刀精修,然后再实配挑拣。通用性虽然差了一些,而且精度也不高,最少让流程能运行下来。特别是像齿轮这一类用到渐开线等复杂曲线的,这个年代的技术水平根本无法加工,更加无法检测。但在纸上画渐开线,用几何方法还是能够近似出来,这种近似出来的精度用起来足够了。只是如此一来,工人的要求低了,技术员的要求则就高了。

自己都为王沿着想到这个地步了,没想到他还是把事情做砸了,徐平甚至在想王沿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去做。自己这次遇到这么一个奇葩,也不知道怎么修来的。

徐平转过身,高声道:“原来王副使没有按原先商量好的去测洛河的水量,幸好我到汜水县之后,派人又测了一遍。原想的是与王副使测的对照来看,看来是对照不成了。大略来说,洛河上游来水足够新开水渠所用,并不会影响下游地势。一个是因为开渠时精细测算,引水口和入汴河口之间的地势尽量平齐,使新运河里的水流速尽可能的平缓。除了新开河时引入的水,后续需要的水量很少,因为运河里面的水基本是不动的。由于风吹日晒,还是要补少许水量,这水从汜水河和两岸的陂塘来补,并不是引自洛河。所以说,水量少的问题,不是问题。”

“至于在洛河上修斗门水闸,则是因为要把汛期的水蓄起来,水多的时候与运河两岸修挖的陂塘一起,作为枯水时的备用水。因为新运河里的水虽然不动,但汴河里的水终究是要流下去,这流出的水还是要从新运河来,在等到汴河的河床适应新的流速之前,估计每年所补的水还是不少。这些水,尽量不要影响原先的洛河水道。”

徐平说完,见殿中的众人神情有些迷糊,知道最后的这一段话对这个时代的人还是有些陌生。性命物理,研究性命之学的人汗牛充栋,去精研物理的却没几人。那有限的几个,还大多都去精研易经八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