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赵祯依然如往常一样赐座,又赐了茶汤下来。那滚烫的茶汤徐平哪里敢入嘴?皇上赐的又不能向边上一推了之,强忍着难受,略喝了一口,脑子已是嗡嗡作响。
好在崇政殿里光线不好,别人也看不出徐平表情的变化,只是一边伺候着的小黄门见徐平龇牙咧嘴,知道他只怕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乖巧地即时撤下去了。
撤了茶汤,赵祯才朗声道:“一月之前,三司盐铁判官郭谘提请开挖河渠,引洛水入汴河,代替从黄河引水的汴口。诏令盐铁副使徐平和户部副使王沿前往勘查,近日回京复命。国家大事,朕不敢一人自专,两人分别回报,大臣参酌!”
众人一起领旨。
上座的吕夷简道:“徐平,你是此行正使,河渠是该开还是不该开,上前细说。”
徐平起身,行过礼,捧笏道:“陛下,相公,河渠开凿所过的地方地理复杂,言语间只怕难以说得清楚。我这里制得有一副沙盘,看起来更加明白,请对着沙盘说。”
赵祯准了,让小黄门取了徐平放在殿外的沙盘进来。
徐平本来并没有想如此麻烦,不过这次有王沿与自己死顶,不敢大意,这才在后半段紧急制作了这沙盘出来。为了赶时间,沙盘是用胶泥制作,把从汴口开始,黄河以南嵩山以北的地形都表示了出来,黄河沿线一带制作得尤为精致。
揭开沙盘上盖着的绸布,徐平道:“诸位看,这是从汴口往上到洛水入河口一带的地形,山川岗丘,都在其中。不同的地段,地下是山石还是沙土,都用不同的颜色标记得清楚。黑色的是山石,白色的是沙土,颜色愈深则地下越硬,相应地也越是难以开凿,颜色浅的则开挖起来就容易。须水、索水以南的嵩山与开挖河渠无涉,便就没有上色,不需要去管。”
吕夷简和王曾对视了一眼,徐平每次谈起这种正经事来,总是要弄些稀奇花样出来。什么一大堆图表,在黑板上画图,这次连沙盘都搬出来了。这些办法麻烦是真麻烦,但也确实看得清楚,容易理解。说实话,在座的几人虽然都是朝堂地方辗转多年为官,对这些专业的知识可没几个人懂。单单靠说,能听个大概就了不起了,怎么能够真地分清利弊?这样做,好处也是很明显的。
赵祯在上面,伸着脖子看了一会,离得远了哪里能够看得清?干脆站起身来,对座下的一众大臣道:“诸位还是都起身,到前边看得清楚些。”
吕夷简和王曾都早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听了赵祯的话,带着臣僚站起身来。
到了沙盘前,才看清楚这沙盘制得极为精致,不但是栩栩如生,色彩分明,在沙盘的边上还立得有标杆。
梅询看了一会,问一边站着的徐平:“徐待制,这两条标杆是做什么用的?怎么上面只刻了几条线?难不成还能标记里数不成?”
“回学士,正是用来标记里数的。这标杆上的一小格便是一里,整个沙盘都是用这比例制作。平的一小格便是平地一里,坚的一小格便是高一里。”
梅询与身边的晏殊对视着笑了起来,口中道:“难不成你这沙盘还真地跟实际地理一样?在这上面距离远近,山高山低都能一眼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