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田地,河阴县这里干脆一翻到底,不给童七郎留后路,所以徐平也不提那个三分之一到底怎么算才合适。真说起来,是应该按童七郎的售价算的。但他自己一直不承认自己偷税逃税,也就没有售价,死抗就真地把自己抗死了。
刘小乙取了交椅来,李参告罪,在下首坐了。
接过刘小乙递过来的茶水,李参又道:“童七郎如何,下官也不放在心上。惟一忧心的就是童七郎被抓,家财充公,那些窑口就没了主人。在那里做工的窑工有百十人,若是不能妥善安置,只怕会搅得地方不得平安。”
“那就把窑口一起充公吗!怎么,孟州连几个磁窑都没合适的人管?”
李参面露难色:“不瞒待制,是真地没有!孟州北边的怀州,南边的河南府和汝州,都是烧窑制瓷的重地,偏偏孟州在黄河边,一向都没有人烧瓷。”
汝州青瓷、河南府巩县和怀州修武县的绞胎瓷,是这个年代中原地区的瓷器中的执牛耳者,名满天下,窑场众多。徐平倒是没有想到位于中间的孟州,却偏偏没有窑场烧瓷,童七郎的窑口成了一桩麻烦事。
如果本州有烧瓷的人家,李参大可以把这几口磁窑承包给他们,按这个年代的说法叫“扑买”。以三年或五年为一届,每年给官府交多少钱,这些窖就是他们的,只要按律纳税就可以,具体的经营官府不再过问。
这是这个年代的承包制,凡是官办的工业商业矿业等等实体,一旦出现利润微薄甚至亏损的情况,官员为了不亏了自己的考课,便就会扑买出去。反过来,一旦民间经营得风生水起,官员也会想方设法收归官营,反复不一。当然这个年代扑买时还是明标,官府定出底数,由有意参与的商家竞买。再过几十年,官方为了获得最大的利润,还会实行暗标,即“实封投状”,参与的各商家的报价不再公开,而由出价最高者得。徐平前世的招投标,这个年代大多都已经有了雏形。
徐平本来想的是李参会找孟州大的窑户来扑买童七郎的窑,还想着要特意交待他们不要再烧仿自己家酒器的瓷器了,不然小心治他们。却没想到李参这里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人家,想“扑买”都“扑买”不出去。
这窑是不能随便关了的,那近百窑工必须妥善安置,不然周围几个州县的治安都是大问题。窑工都是年轻力壮,平时烧瓷时又习惯了协作,组织严密,逼急了上山落草就是一大祸患。那样的后果李参担不起,徐平一样也担不起。
想了一会,徐平对李参道:“此事也不难,左右离着巩县不远,那里开窑烧瓷的人家数不胜数,只是要河南府协助罢了。你且接着说其他事。”
李参见徐平答应下来,出了口气,又道:“还有蒋大有一家,这河阴县里的土地有近一半都是他家的,而且还都是好地。据下官这些日子查访,县里的百姓,十家有九家要租他家的地种,不然就无法生活。蒋家的男丁一抓,而且还很有可能重判,这些租户如何善后也是一桩麻烦事。”
徐平奇道:“这也什么麻烦的?蒋家的男丁抓了,又不是绝户,不是他家大郎已经娶亲而且还有了子嗣吗?以前该怎么办就继续怎么办呗,那蒋家大嫂总不能雇人收租都办不到。等到把子女养大,还是一户好人家。”
李参道:“这却有两个难处。一是那些租户,听闻主家没了男丁,心里便难免有了想法,如今都在观望,秋粮不肯下种。在他们想来,蒋家没了主事的人,要靠着他们这些人生活,跟以前他们靠着蒋家不同,最少田租要降一降。再一个,因为要罚没赌资,官府查封了蒋家的浮财,蒋家的日子现在也不好过。那蒋家大嫂,看她现在话里的意思,不像是个能够守得住的。”
“怎么说?即使查抄了浮财,蒋家还有数千亩的良田,虽然河阴县这里的地价低廉,怎么也值得数百贯的现钱。那蒋家大嫂不在乎这些财产,还想要改嫁?”
李参点头:“听她话里的意思,正是如此。这女子本就出身大户,嫁到蒋家来的时候嫁妆不少,而且也不知道她藏了多少蒋大有家的宝物,想改嫁也是平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