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就是他们看着不顺眼,平时用着不如意,或者不肯跟他们同流合污的人,今天全都赶到街上来!今天这一番闹,尤其是最后辱骂当朝御史,朝廷如果还能容得下这些人,脸面就都没有了。要裁人?今天小吏们已经替我们把人裁了。”
“真是岂有此理!”说到这里,徐平猛地一拍窗台。“把长官当傻子玩弄,我如果咽下这口气,这官也不做了,明天就回家种田去!”
跟徐平接触了小半年,刘沆这是第一次见到徐平发火。印象中平时徐平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处处忍让与人为善的人。这也正常,少年居高官,又没有什么根底,在官场上只能处处周旋,委曲求全。这一次,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如果这次让三司公吏得逞,包括徐平在内,所有的官员基本就全都架空了。日后只能规规矩矩处理日常事务,想稍微有点作为都不可能。就连新开的场务,搞不好都落在这些人的手里。上面官员说要做什么事情,一旦不合公吏们的意思,他们也不说反对,反正忙来忙去就是没结果,还一点把柄都没有。到最后官员自己觉得没意思,只能顺他们的意。
这种前景相当可怕,如果再加上官员的任期不长,整个三司就都被小吏们把持。以后像前些日子榷货务那样的事情,可能连发现的机会都没有。
尤为可恶的是,这些小吏做这些事情几乎没有什么掩饰,简直就是明着来,完全不把三司官员放在眼里。徐平怎么能够忍得下这口气?即使知道他们胆敢如此,必然是朝中有大臣纵容,徐平也绝没有道理退让。
刘沆带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徐平也找了高成端来了解三司下层的具体情况,谈了大半天才有了个初步概念。
由于世袭和裙带关系特别严重,包括三司在内,京城的好多衙门公吏都是亲戚连着亲戚,朋友带着朋友,组成了一张庞大的网。公吏们又没有上升渠道,进了公门就是奔着赚钱来的,什么国法民生没人在意。
日久天长下来,这张网越来越紧密,而且又慢慢地与京城高官权贵结合起来。认真说起来,除了特殊情况,官员和公吏的结合都是间接的,没有哪个官员愿意跟公吏直接打交道,他们丢不起那个人。但没有直接接触,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做公吏的保护伞。
对于朝里的有些高官来说,这些组织起来的公吏太好用了,既可以获得不方便出手的巨额财富,又可以做些自己想做而不能做的事。而公吏们被限死了只能在下层折腾,对高官们也没有威胁,双方一拍即合。
上下勾结,内外勾结,整个三司就像个大漏勺一样,榷货务表现出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实际上真敢把各场务的账查清楚,数额会相当惊人。
这种事情只能徐平自己心里知道,而不能告诉刘沆等人。他们刚刚踏入仕途没有多久,憋着劲要想搞点动静出来,一不小心就会做过火。
徐平看着窗外沉默了好一会,转身对身后的刘沆道:“明天你不用上朝了,只说司内有事请假。一清早,就带人去把今天记下名字的公吏抓回来,特别是那几个看起来不像是三司公吏的,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他们拿回三司。兵案兼管三司刑狱,在开封府和御史台插手以前,你先要把事情搞清楚!”
刘沆恭声道:“属下遵命!”
“至于那些被蛊惑威逼去的底层公吏,每个衙门的都一起审问,问清楚他们的消息是哪里来的,是什么人鼓动闹事。记得把书状记录清楚,把证据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