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言官们真正可以依靠的是第一项,就是紧靠皇权,牵制相权,这也是帝王政治给台谏的真正定位。可到了这个年代,台谏渐渐合流,言官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了,对上监督君主,对下弹劾宰执,并携天下舆论为自己奥援。一旦受到打击,就全天下喊冤,上骂昏君,下骂奸臣,不附和自己的一律为小人,渐渐把自己逼入绝路。
台谏要想真做成什么事情,实际只靠一张嘴是不行的,相权和皇权之间必须选择一个进行合作,否则的话必然会被压制。直当自己代表了天下正义,口含天宪,帝王宰相统统要在自己这些正人君子面前改过自新,显然是天真了。
此次废后,明明是皇上和宰相一条心,铁了心要做成的事。言官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要阻止,实际上是把皇上和宰相一起反对。而且章疏不入,直接选择了最激烈的伏閤请对。最激烈的手段都已经用出来了,其他手段就更加没用了,实际上把皇上和宰相逼上了绝路,只有强势镇压一条路子。
如果他们委婉一点,按照正常步骤办事,章疏不入就选择第二天留班,在百官面前与宰相廷辨,可能就不会败得如此窝囊。结果事情一不顺利就全体伏閤请对,跟宰相在政事堂闹过才商量着第二天留班,吕夷简也是当过知杂御史,做过御史台二把手的人,哪里还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现在到了这个地步,谏院宪台长官一起被贬,台谏全体被罚,依然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无论如何也要争一口气,与小人奸臣斗争到底。
徐平本来与此事无关,要求也算合情合理,奈何台谏官员已是无路可退,连公开认错都不能做。不然的话,毁了自己形象,那就连最后的倚仗也没有了。
第78章 弹劾
不管徐平如何说,段少连只是小心道歉,而绝不肯答应与同去的两人上表自责。
徐平见再说无益,便留下了自己出城记录的抄本,带着孙七郎离了御史台,径直出城门回自己在城外的府里。既然言官们不上表,徐平便只有上奏章弹劾了。
自二十七日起,便进入年节七日长假,上朝的日子只有两天。
徐平一回到家里,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写自己为官以来的第一份弹劾奏章。当官这么多年,中间还当过掌管稽查的通判,徐平从来都没有弹劾过别人,没想到现在会因为这种事情破例,想想真是滑稽可笑。
到了天黑,吃过晚饭,徐平依然回到书房润色奏章,林素娘带着盼盼陪着徐正夫妻。
月底了,天上没个月亮,呼呼的北风刮着,天上的星星在薄云笼罩下躲躲闪闪,透着冬日里的苍凉。
正当徐正夫妇要回房歇息的时候,徐昌从外面进来,对厅里的众人行过礼,道:“府外来了个骑快马的,说是右司谏范仲淹的下人,有一封书给大郎。”
想来有可能是公文往来,徐正不好过问,对徐昌道:“大郎在书房里,你只管送过去。对了,天色已晚,你有没有留外来的人歇一宿?”
“那人留了书,便急匆匆地走了,说什么都不肯歇。我只好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