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元年,不得已之下再次改革茶法,由权三司使李咨和御史中丞刘筠主持,枢密副使张士逊、参知政事吕夷简和鲁宗道参与,改交引法为贴射法也就是后来说的通商法。核心是茶商直接与茶园交易,官府坐收净利,算是朝廷和民间两得其利。但这样一来,原来在中间上下其手收获厚利的京城大商户和专门贩卖茶引的交引铺就无利可图了,而这些商家大多背后有豪门贵族支撑。自天圣二年起,这些人联合起来,不断攻击新法。
这里面牵涉到的两派不是豪门就是权臣,徐平听了也心中嘀咕。不过孙奭这个经学大师搀和进去却令他不解,这个人专心儒业,立身极正,是不可能有什么利益牵扯的。
其实不是每一个人的立场都是由利益决定的,这种专心经术的,往往不通具体事务,容易被人欺骗煽动。他们又自诩清高,经常看不起那些真正埋头做事的,一牵扯进具体事务里就容易闹笑话。
有宋一朝,士大夫内部关于改革与保守打得头破血流,直至最后把整个国家的元气耗尽,仓皇南渡。如果用利益解释他们的立场是说不通的,虽然后人总是把这个问题庸俗化,说两派各自代表了什么人的利益。其实士大夫与皇上同是统治者,他们代表的就是统治阶级,他们党争的核心其实是士大夫身份的矛盾。一方面作为统治者要以国家利益为主,另一方面作为儒家士大夫要坚持儒家的理想和伦理道德,这两者有时候是尖锐对立的。表现在外面,便是贯穿始争的“义利之辨”和“君子小人”之争,以后会欲演欲烈,此时不过刚刚露出端倪而已。作为后人,往往是不能理解他们到底在争什么,对于此时的人来说却是有人会拿命去搏的。
徐平虽然也不能理解此时那些自诩为君子的保守派,但对争论本身还是有一个大致中立的看法。在前世,国家也曾经历过这样一场事关全局的改革,说起来算是历朝历代最成功的,但也几倾社稷,又怎么能苛求此时的古人。
但那些国家大事离此时的徐平太遥远,现实是他被坑了一两万贯钱,够多少人富足生活一辈子的,老爹被气得病倒在床,怎么可能让他理解那些大人物就这么算了?大事由大人物去想,他只管现在把钱要回来。
沉默了一会,徐平对张天瑞道:“都管,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家里是必须把钱要回来,而且越快越好。我阿爹病在床上,不定会出什么事,一天也耽搁不了。这样,如果李太尉不想办法,我就自己来了!”
张天瑞一愣,问道:“小官人想怎样做?我先说好,茶法牵扯到朝里多位执政,你报官是没用的。”
徐平冷笑:“那便不报官!从明天起,把收到的茶拉到门口,按照三司给的凭条写好牌子,价钱也全按三司给我们的价钱。他们折茶给我们,便不能不让我们用茶换钱!都管说对不对?”
张天瑞无耐地点点头:“小官人说得对,折支的物品朝廷是允许我们自己发卖的。不过,小官人想必也知道,你这样一斤茶也卖不出去,又何苦?”
徐平冷泠地说:“癞蛤蟆趴在脚面上,我不咬他,我恶心死他!州桥是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每天多少人来人往?我倒要看看,朝廷里的衮衮诸公还要不要朝廷的脸面?大宋的脸面是不是值不了几万贯钱!”
张天瑞叹了口气,再没说话。
其实有一句话徐平没说出来,提举诸司库的马季良不但是这件事情的经手者,家里还本就是大茶商,牵扯最深,闹出去看看他怎么收场。
第15章 摆摊
第二天一大早,徐平就来到白糖铺子里,带着郑天林、刘小乙和几个小厮把库里的陈茶搬到了路边。
店门前几步远的范围内还是可以摆摊的,白糖没有摆出来的必要,全部都摆上了茶叶,高高堆起像一堵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