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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卡森话锋一转:“事实上,我们担心的不是贝恩克将军的指挥能力,而是他的指挥信心。陛下对军事策略研究颇深,应该知道心态的重要性。经过前期的失利,贝恩克将军已经背负了太过沉重的心理压力,好比一根弹簧受到超负荷的压迫,不能再任由其保持超压状态。此前授命舍尔元帅临时接任舰队司令一职,殿下已是忧心忡忡,担心元帅年事已高,身体难以应付高强度的海上作战,没想到还未出航便遭意外。如此一来,除了陛下之外,实在没谁能够在这个时候担此重任。”

夏树不得不承认,即便没有华丽的修辞和优雅的腔调,得益于优秀参谋军官的清晰逻辑和发散思维,冯·卡森依然是个非常好的说客。

不过,夏树早已不是那个能够被他人轻易说服的热血青年了。统治爱尔兰的17年间,他逐渐从台前退居幕后,韬光养晦为的是厚积薄发,现在时机已经成熟,要做的就是反复试探对方的底线,从而为自己谋求利益最大化。因此,他故作遗憾地说:“我本人很乐意充当救火队员,可是我的大臣、幕僚大多反对我领舰出海,他们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一旦我在战斗中遭遇不幸,英国人潜伏在爱尔兰的间谍们会煽动新教徒以及那些偏执的民族主义者起来反对德裔官员把持的爱尔兰现政府,即便军队能够强行控制住局面,骚乱和暴动也会削弱前线将士的斗志。我们试着在冒险与保守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结果就是在同盟国军队彻底占领英国之后,我本人才能接受像舰队指挥官这样的战斗性职务。”

第159章 命运之线

在一个多云的上午,爱尔兰西部海域,一架机翼上下涂刷三叶草徽标、机身未见战术编号的ik-60d型双引擎轰炸机独自飞行在大约1500米高度。这款中型轰炸机系爱尔兰空军在德制ju-28的基础上改良而来,故保留了德国人钟情的花房式驾驶舱(即以大量金属框架搭配板式钢化玻璃,从而获得理想视野的典型构造)。

飞至穆顿岛附近,这架轰炸机的弹舱门缓缓打开。片刻过后,一枚状若微型飞机的炸弹在重力作用下离开弹舱,弹体在下落过程中始终保持着水平状态。刚开始的时候,它的轨迹看起来跟普通航空炸弹并没什么不同,但落至半空,它的抛物线轨迹开始发生肉眼可辨的变化,而且令它发生这种变化的显然不是空气阻力或风力。此时在ik-60d的透明机鼻里,一名身穿军服、头戴皮帽的飞行员眼睛紧贴投弹瞄准器,手里操控着一个体积跟雪茄盒相仿、带有两个小手柄的仪器,而在驾驶舱后部,另一名军官正透过辅助瞄准镜观察那枚特殊的炸弹。

这个时候,在穆顿岛北端用于海防警戒的混凝土掩体中,一群人正借助炮队镜和望远镜观察这别开生面的轰炸试验。除了爱尔兰和德国的军方人士,他们当中还有好些是来自利默里克大学的教授、职员——仰仗于爱尔兰政府的持续投入,利默里克大学在整个20年代进步神速,如今它已是欧洲实力最强的理工科院校之一,在机械、动力、化学、工程、电气、电子等领域网罗了相当数量的精英人才,而且有别于传统的高等级院校,他们的研究重心偏向于具有实用性和创造性的技术,而不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例如电气与电子学院在爱尔兰研发c系列雷达的过程中起到了奠基引导作用,机械与动力学院则为爱尔兰造船、航空工业的蓬勃发展做出了非常重要的贡献。

众所期待的时刻终于到来,从天而降的炸弹准确落在了穆顿岛以北的海礁上。这块海礁东西长约220米,南北宽约90米,大小恰如一艘战列舰,而这枚炸弹的落点非常靠近岛礁中央用油漆刷出的白色十字。见此情形,掩体里的人们顿时击掌相庆,要知道这个特殊项目自1924年启动以来,经历了相当漫长且曲折的研究历程,如今终于开花结果,自是值得庆贺,至于这项技术成果——确切地说是这件新奇的武器,将会给当前的海战模式带来怎样的变革,研究者们此时还很难想象,而他们身旁的军人当中,已有人流露出惊喜的神情……

尊重项目主持者施陶贝格博士的意愿,这种通过无线电操控舵盘方式调整飞行轨迹的炸弹以爱尔兰长公主的名字命名,称为“安吉尔i”型飞行炸弹。按照设计,这种新式武器的战斗全重为1600公斤,如从4000米高度投掷,可击穿绝大多数战舰的水平甲板。待正式投产后,预计月产量可达500枚以上,届时半数用于训练,半数投入实战,其搭载和操控平台首选ik-60d,德国空军现役的同型号轰炸机道尼尔d-55同样能够胜任。

得到飞行炸弹试验成功的消息,夏树甚是欣慰。爱尔兰的航空和电子技术之所以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离不开他作为最高决策者的眼光和决心,而从历史发展的潮流来看,雷达设备和制导武器都属于关键技术,谁能够率先掌握,谁就占领了军事技术的制高点,谁就能够在今后的战争中占据优势。而作为历史的“先知者”,他同样清楚地知道,这类新武器在技术完全成熟之前只能够充当奇兵,还不足以成为赢得战争胜利的寄托。以“安吉尔i”型飞行炸弹的重量,舰载机即便强行搭载升空,也无法提供稳定的操作环境,所以初期只能够依托陆基航空基地进行作战,而且试验成功并不意味着技术成熟,按理还需要大量的试验改进才能真正达到实战要求。对同盟国阵营而言,未来三个月最现实的依靠是尽可能修复现有受损舰艇,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海战力量,力争在欧洲海域遏制住美英的海上攻势。

遭到自己的委婉拒绝,肩负重要使命前来的冯·卡森将军却没有黯然返回巴黎,而是代表德国皇储慰问爱尔兰民众,探望受伤人员,并在爱尔兰将领陪同下巡视了利默里克驻防部队和接受训练中的后备部队。很显然,爱尔兰军民已经度过了战争爆发之初本土屡受英国轰炸的情绪低潮期,随着同盟国军队在英国本土的节节胜利,爱尔兰人开始热切展望战后的美好时光,而一想到傲慢的英国人要好好尝尝被统治的滋味,稍年长些的爱尔兰民众都觉得非常解恨。

与前次会面相隔数日,冯·卡森又回到爱尔兰王宫拜谒国王。夏树跟他谈起刚刚取得试验成功的飞行炸弹,这一耗时近十年的项目共计投入6400万马克,德国军方负担了半数费用,但德方负责人俨然将这笔投资视为友情赞助,他们对飞行炸弹的设想缺乏热情,觉得高性能的俯冲轰炸机才是空对舰技术的正确发展方向。

对于夏树的介绍和阐述,冯·卡森听得格外认真,此前虽未接触飞行炸弹的概念,但他还是迅速意识到了这种武器的惊人前景——若德国发动自己的工业资源制造“安吉尔i”型,月产量会有数十倍的提升,即便这种武器技术还不够成熟,只要有等同甚至略逊于俯冲轰炸机的攻击精度,便是一件对付美英舰队非常有力的武器。

之后谈及正题,冯·卡森告诉夏树,威廉皇储始终认为他是同盟国舰队指挥官的理想人选,若因他之前所说的种种顾虑无法到任,德军总参谋部将考虑任命一位有德国血统的爱尔兰海军将领担当此职。

稍作思考,夏树婉言谢绝了德军总参谋部的“好意”。其实真正问题并不在于爱尔兰将领是否有这个能力,而是同盟国舰队的指挥权一旦交予爱尔兰将领,那么维持战局的重任也一并落在了爱尔兰人身上,届时无论夏树是否出任同盟国舰队司令,都将为接下来的海上角逐担负起不容推辞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