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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一门炮盾破裂的105毫米副炮旁,蒙巴顿停住了脚步。他对这门炮的炮长印象很深,不仅因为这名海军士官有着纯金色的头发和阳光灿烂的面容,更因为他带兵训练、操炮指挥很有一套。几乎每次演习,他的炮组都是反应速度最快的,实弹射击的准头也无可挑剔。蒙巴顿将他推荐到海军的炮术学校深造,希望他能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射击指挥官,但战争的爆发打断了这一计划。

没见到熟悉的面孔,反而瞥见甲板上的斑斑血迹,蒙巴顿皱起眉头,向一名炮手询问道:“你们的杰弗逊军士呢?”

炮手神情黯淡地回答说:“军士在昨晚的战斗中被弹片打伤了肺部,然后被送去救治,不清楚目前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时,蒙巴顿身后的军官附耳道:“阵亡名单上没有这位杰弗逊军士的名字。”

蒙巴顿没有搭他话,而是伸手抚摸着炮盾上的狰狞裂口,这门单装副炮的全部防护便是这块80毫米厚、截面呈凹形的炮盾,它为操作者提供的保护远不如主炮塔和舰桥指挥室,但在炮火纷飞的战斗中,在强大的敌人面前,炮手们英勇奋战,毫不胆怯,无畏精神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无畏,是英国海军历史上用作舰名次数最多的一个词,从风帆时代的三桅战列舰、蒸汽时代的铁甲舰到划时代的全装重火炮巨舰,它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英国海军的舰名册上,一次又一次刊载在报纸上,一次又一次被人们提起,受人们崇敬,原因无他,无畏是英国海军精神的象征,是大英帝国称霸大洋两百余年的力量源泉,它包含了战胜对手的信心、克服困境的决心、征服一切的霸气,也是英国海军走出低谷的希望所在。

默立片刻,蒙巴顿继续朝舰尾走去。昨天经历的战斗有两场最为激烈,一场是近距离单挑两艘德国轻巡洋舰,一场是为了摆脱德国驱逐舰纠缠,冒着德国重巡洋舰炮火而打出的反戈一击,相较于重创德国轻巡两艘、驱逐舰一艘的显赫战果,“勇敢”号的损伤情况已经算是比较走运了——至少它的动力和武器系统整体完好,弹药储量还有四成左右,药品补给也还够用,应该能够再应付一到两场中等强度的战斗,或是一段较长距离的海上航行。

巡视了一整圈,最后去了医疗室和临时用于伤兵休养的军官餐厅,探望在战斗中负伤的舰员。按照惯例,阵亡者的海葬仪式将在晚些时候举行,蒙巴顿回到自己的住舱,勉强合眼睡了两个小时。

当蒙巴顿再次来到舰桥时,代理军官向他报告说:“我们已经过了a坐标点,按计划转向北偏东30度航行。”

“那是好几个小时前的计划了。”蒙巴顿嘀咕道,但他看起来并没有要改变这一计划的意思,为了抓捕这条漏网的大鱼,德国海军绝不会轻易收手,而现在更让他担心的是政治层面——“勇敢”号是在挪威领海内袭击了德籍矿砂船,德国人十之八九会抓住这一事件大做文章,而这次越界的冒险搞不好会酿成一场大祸,甚至有可能就此毁掉他的军事生涯。

值班军官知道舰长的脾气,因而任由他兀自嘀咕。蒙巴顿盯着眼前的海图寻思片刻,转而向通讯官询问:“我们的无线电设备修好了吗?”

通讯官面有难色:“很抱歉,长官,很可能是损伤造成短路,导致无线电台的核心器件被烧坏,在到港之前恐怕是无法修复了。备用无线电倒是能用,但基于您所知道的原因,它没办法克服德国人的无线电干扰,所以我们一直没能跟司令部取得联系。”

蒙巴顿没有责备他,而是无奈叹道:“这是昨晚以来最糟糕的消息。”

这话并不完全准确,就在天亮不久,“勇敢”号的雷达曾探测到了敌方飞机。人们生怕薄雾突然消散,那样的话,敌机就会从空中俯冲下来,用炸弹和鱼雷攻击这艘战舰,更可怕的是,它们还会召来更多的轰炸机。

所幸的是,直到敌机飞走之后,海上的雾气才随着气温的回升逐渐散去。海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粼粼波光,此时“勇敢”号已驶入挪威海,离英国海岸线有四百多公里,距前夜最后一次跟敌舰交手的位置也有近三百公里之遥,敌舰和敌机迟迟没再出现,说明蒙巴顿确实选择了一条敌人最料想不到的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