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忘了么?”穆勒狡黠地回答说,“就在今年4月份的时候,有一艘英国军舰造访托尔斯,有不少英国舰员去过您的酒馆,那天晚上您也在场——有个金发的英国军官说起了各国海军的区别,英国战舰刷的是铅灰色的油漆,象征暴怒的大海,德国战舰刷的是原野灰色的油漆,跟德国兵的军装颜色一样,法国军舰刷的漆色接近英国海军,但他们喜欢在水线下方刷黑色的防水漆。我觉得英国军官的话总不会有错,所以当学生们问我的时候,我是这么向他们解释的。”
“哦是么?”黑夹克的男子撇了撇嘴,见周围这些十来岁的孩子们都瞪着自己,他只好往后退了一步。刚才站在崖边的两名男子,这时候已经悄然来到近旁,若是发生什么变故,他们能在第一时间堵住穆勒的去路,但现在也只能目送穆勒带着男孩们离开。
第80章 风中的雨燕
阴沉的天空中飘着零星的小雨点,一架周身灰白、翼展平直的飞机在狂烈的风中左摇右摆地向北飞行。人们若是去现场观看过在1913年4月和1914年2月举行的头两届施耐德杯水上竞速赛,应该能够认出这架单翼水上飞机。它由美国的纽波特公司制造,虽然发动机马力偏小,但得益于简单轻盈的机体设计,其转弯半径小、操纵性好的优点使之在两届竞速赛上都有相当不错的表现。眼前这架纽波特iv型水上飞机,机身和机翼都涂刷了英国皇家海军航空队新采用的同心圆徽标。为了执行战斗侦察任务,英国人给它增加了一名观察员,安装了朝后射击的机枪,这使得飞机的最高时速降到了90公里每小时,但它出色的灵活性及不错的续航力足以媲美英国自产的肖特和维尔索普水上飞机。
狭窄的敞开式座舱中,两名飞行员背靠背地挤在一起。他们戴着皮帽、穿着皮衣,耐不住冰冷的雨水浸湿了围巾,刺骨寒意直往衣服里面钻。这里是欧洲北部的法罗群岛,在这个年代,“领空”还没有成为明确的公约条文,丹麦政府难就英国飞机飞越其领土空域提出抗议,何况如今的丹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北欧强国。就算英德两国把法罗群岛当成战场大打出手,它也无计可施,这就是强者制定规则而弱者遵守规则的现实。
飞过东岛的斯莱塔拉山,机翼下方青灰色的陆地变成了深邃的海面。波涛翻滚的海面上似有无数的白点,仔细观察却是狂风卷起的浪尖。这时候,戴着防风眼镜的驾驶员偏过头,对他的搭档大声说道:“这不识趣的风真是太大了,情况不妙啊,我们随时会失控的!”
“希望上帝能让我们活到战争结束!”后座的观察员兼机枪手艰难地回应说,“但在这之前,我们得打败德国海军,不然4500万英国人今后可没有好日子过。”
前座驾驶员对这种期许显得信心不足,他反问:“你觉得我们能吗?”
后座飞行员斩钉截铁地答道:“能,当然能!”
“既然胜利有望,我们就努力为这场胜利做些什么吧!”前座驾驶员忽然来了兴致,他激情昂扬地高声说道:“我们在此逆风翱翔,哪怕下场是粉身碎骨!”
“所以我们得尽快找到德国舰队。”后座飞行员回应道,“他们肯定就在这片海域的某个地方。”
前座飞行员边想边说道:“我猜他们已经到了法罗群岛东北方,也许就在鸟岛北面。我们去那里碰碰运气!”
说罢,他轻摆操纵杆,白色的纽波特iv轻盈地转身向右,只是这强劲的海风使得它的飞行姿态并不像往常那样稳定,机身一度出现了严重的颤抖,飞行员不得不双手握紧操纵杆,以免它失去控制。
与此同时,在东岛与博罗伊岛之间相对宽敞的海峡中,一艘艘铅灰色的战舰正井然有序地向北航行。在它们当中,最惹眼的自然是那些体型雄浑、气势威武的主力舰,尤其是那五艘舰龄尚不满2年的超无畏舰。它们拥有这个时代最强大的火力,多场海战的残酷考验也证明了它们一流的防护性能,它们的单舰能力足以抗衡德国无畏舰,正因它们的存在,英国王室政要以及普通军民迄今还对扭转颓势寄予厚望。
浩浩荡荡的英国舰群排成长达数公里的队列,一些辅助舰船才刚刚经由湾口驶入海峡。在风浪的作用下,这些舰船颠簸得十分厉害,大多数海上作业都无法进行,但有一艘舰只例外。每隔一阵便会有一架水上飞机从它上面直接弹射起飞,而相比于英国舰队的主力舰只,它的体型既不庞大也不雄武,舰艏甚至还是古老的撞角型,可它的舰体之上却铺设了平整的木质甲板——尽管拥有全通式的飞行甲板,“竞技神”号在英国海军的定位仍是水上飞机母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