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柏林,夏树先是约见了海军总参谋部的情报长官冯·里尔雷斯少校,与之进行了一番长谈,考虑到德国海军的情报力量尚且十分薄弱,外派间谍们的经验也还非常有限,夏树随后又约见了陆军总参谋部军事情报局负责人冯·因斯德尔。这位老资历的情报官员一口答应了夏树的要求,除了动用两名派驻英国且暂无明确任务的间谍之外,另从情报员培训学校抽调一队刚刚通过结业考试的新手配合行动。
得到军事情报部门的帮助,夏树心里的烦忧顿时减轻了不少,而在他与冯·因斯德尔见面的当夜,帝国第一家庭的晚餐结束后,威廉皇储主动推着夏树去散步。没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话题很快说到此番夏树“借用”间谍人员之事。
“我们派往英国的情报人员当中,能力最好的都已潜伏下来,临时调遣他们恐有暴露之嫌,所以,佩特如此安排绝无对你不敬的意思。亲近于我的人都知道,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毋庸置疑。”
皇储的瘦尖脸庞上,那种故作亲和的笑容一如往常。虽然知道他不是一个心胸开阔、成熟稳重之人,多年相处下来,夏树心底对他并无反感,但也时常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因为皇储的示好而忘乎所以,无论是王者还是拥有王者资格之人,都不会容忍卧榻之旁有他人酣睡。
“这本是我的私事,如今竟要动用国家资源,真是惭愧得很。”夏树先是自责一番,紧接着便对威廉皇储的援助大加感谢。其实在决定约见冯·因斯德尔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会有现在这一出。在海军获得真正的海洋霸权之前,德国的根基仍在大陆,作为帝国的法定继承人,威廉皇储一直不遗余力地扩展自己在陆军的威望和影响力,其军阶和职务也以远远超过个人能力的速度晋升。最近几年,他先是以上校军衔担任皇家近卫步兵团团长,随后又调任陆军总参谋部,参与谋划各种规模的军事操演,为今后指挥大兵团作战积累宝贵经验。
威廉皇储笑着拍拍夏树的肩膀,宽慰的话不再多说。
“一个军功显赫的公爵家族——即便是站在我们的竞争对手位置——理应获得足够的尊重。若是在十年或二十年之前,我们与这样一个家族的联姻,定会获得两国民众的祝福,可如今时势非比寻常,英德两国已成为贸易、殖民、政治乃至军事上的直接竞争对手,英国人普遍对我们持有偏见,我们的人民自然不会像从前对待表兄弟那样对英国心存好感……咳嗯……简单说吧,你可以同一个英国女人长期保持秘密的情人关系,但如果是结婚的话,我建议你慎重考虑,这毕竟关系到你的光明前程,明白吗?”
夏树低着头没有去看威廉皇储,而是说:“嗯,您刚刚的口气跟母后一模一样。是她让您来劝我么?”
“不,这是我自己的感想。”威廉飞快地回答说。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和考虑。”夏树一脸无所谓的笑意,“说起来,我真心敬佩弗朗茨·费迪南大公,他宁可放弃子女的继承权也要守护自己的爱情和婚姻,这该是多么豁达的心胸?庆幸的是,我不必负担大公那样沉重的责任,即便是与庶民通婚,在这个思想愈加开明的时代,也不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吧!”
“约亨……”威廉迟疑了一下,然后一脸决然地看着夏树:“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因为任何问题而将你视为不可靠的角色,如果你坚持这份不为世俗接受的爱情,我,弗里德里希·威廉,将毫不犹豫地送上我的真挚祝福,并尽我所能地让你不受污蔑和侵害。”
夏树讶异地抬起头,他心知这是一份多么厚重的支持,兄弟之情本不该言他,但在权力倾轧如同家常便饭的统治阶层,血缘关系在利益面前往往薄如片纸,夏树识趣地奉上忠心之言。只见威廉皇储心满意足地笑了,他说:“为免你心有不安,这样吧,你也帮我一个忙,如何?”
堂堂一国储君需要自己这么个小王子帮忙?夏树迅速在心里盘算着,威廉大婚时自己送了一座球场,最近几年庆贺生日又陆续送了顶级轿车、豪华游艇和新式飞机,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是皇储用得上而自己又能够提供的。
见夏树一脸纳闷,威廉继续保持着他那心满意足的笑意,他原地转了一圈,笑容渐渐淡去,表情中却流露出不满之意:“下月将举行军团级的作战操演,参谋作业将由我领队负责,有人是想看到我出丑,而我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原来皇储也是有烦恼的,夏树心想。这个“有人”应该是指那些老资历的陆军将领,深受德皇信任的总参谋长小毛奇或许也在其列。可是自己既非陆军军官,又未尝试过陆战指挥,基本上算是个门外汉,能帮上什么忙呢?威廉这简直是病急乱投医嘛,就算总参谋部的参谋们因受限制而无法使出全力,那也应该去下级部队搜寻有实力的军官,怎会想到找自己帮忙呢?
对于夏树的质疑,威廉很快做出解答:“以往的军团操演莫不是以施利芬的作战预案为蓝本,所有的路线和时间表都有精确的计划,这次却要我准备一场不在预案之内的会战。时间所剩无多,他们料定我以现有人力,就算可以完成计划,那也一定会是漏洞百出,届时也就应验了他们的论断——以我现有的经验还不足以胜任大兵团的参谋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