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乾冷笑道:“如何续命?蛮兵还未南下,他就已经主动放弃各州,收缩兵力,只防着蛮兵从湟河上游攻至,战还未战,便先想着拼死防守,分明就是无胆匪类。敌兵的影子都还没有看到,便已想着弃守京城,我看是他自己心存歹意。韩相年高望重,为国为民,屡劝父皇轻徭薄赋,他却反称百姓乃是贱民,只想着加赋加税,搜刮民脂民膏,朝野不知多少人看不下去,父皇却反听他谗言罢相。我大周王朝以文统武,为的是万年基业,当年藩王之乱历历在目,他不但要搞保甲法,甚至还开始允许为将者拥有私兵、曲部,分明就是要乱我大周基石……”
宋劭急喘了几口气,怒道:“是谁跟你说这些的?你身为太子,不知内情,只看表象,这里面的条条道道你还不懂……”
宋乾一身正气,大声道:“儿臣即便不懂,却也知用人当用贤的道理。那宁江当年给姑姑送诗,恐怕是早就知道姑姑长公主的身份,借此以为台阶。姑姑死后,他沽名钓誉假作悲伤,以退位进,骗取父皇信任。前次抵抗蛮兵,父皇派人接收他的兵权,他分明就是看到敌人羸弱,意图争功,抗旨不遵,父皇那时就应该责他抗旨欺君之罪,结果竟反受他蛊惑,任他控制朝野,以变法之名祸害天下。此人不忠、不义、奸佞、阴险,父皇以往一向贤明,如今怎会昏庸至此,信任这等小人?”
宋劭拍着椅柄,怒而站起:“住口,你贤愚不分,不明时务,朕到底是怎么教你的?”一阵急咳,喘不过气,好不容易平复过来,道:“罢了,罢了,是朕没有教好,平日里只知道让你跟着他们去读圣贤书,这也怪不得你,国难当头,连朕也才知单靠圣贤书救不了大周,救不了天下……”
宋乾猛地跪倒在地,大声道:“圣人之道,为天地立命!父皇正是为那宁江蛊惑,背弃圣贤,违了天心民意,天人交感,方才使得我大周基业动摇。还请父皇罢黜奸臣,任用贤明,继用祖宗之法,正刑与德,以事上天,则强敌不攻而破,百姓不治而平……”
宋劭喝道:“废话,全都是废话!这些废话朕已经听了几十年了,它治不了国,更救不了国!”
宋乾在地上猛地磕头,脑袋嗵嗵嗵的响着:“父皇,忠言逆耳,请父皇明辨是非,莫要成为遗臭万年的昏君啊!”
“遗臭万年?”宋劭惨然笑道,“朕若不能守得我大周江山,守得百姓安康,那不管史书如何记朕,朕都是昏君一个,唯有守住江山,守住百姓,朕才能有资格谈是昏是贤。这江山,当年就不是靠一本圣贤书打下来的,现在更不可能靠所谓的圣贤书守住,你、你……”
他指着儿子,手指发抖:“你给我到南方去,好生反省,另外,是愚是贤,不要再去管圣贤书是怎么写,要用眼睛看,要用你的眼睛看。”
他抓起身边的一堆折子:“你说朕重用奸臣,没关系,但在你评断他人之前,至少也要了解一下你评断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些是宁江这些日子上书给朕的折子,他的每一个思路,每一个想法,全都写得清清楚楚,你到南方去,好好的把它们看一看,想一想,朕不需要你学得他一半本领,但至少要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学以致用,什么才是……”
哗的一下,宋乾一手甩出,那些折子从宋劭手中打飞,洒落在地。外头风声愈大,阵雨愈狂。宋乾大声道:“父皇,儿臣不去南方。父皇既然非要重用奸臣,儿臣明日便在东华门领群臣长跪不起,请父皇诛奸臣、保社稷。”血气上涌,猛然站起,转身要走。
宋劭猛地抓住儿子肩头,气道:“站住,你给我站……”身子一歪。宋乾愤怒之下,大力回身甩臂,轰的一声,殿外雷霆震响,殿内间伴着“叩”的一声重响。
“父皇……父皇……”紧张的,低沉的说话声轻轻的响起,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太子那张苍白的脸。
狂风暴雨中,有人在风雨里狂奔。过了一会儿,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领着几人进入殿中,颤颤抖抖的检查过后,那女子猛一咬牙,大声道:“来人啊,通知左金吾卫上将军曹毅紧闭宫门,速速去请太子三师。”对着她的儿子喝道:“慌什么慌?记住,你刚才什么也没有看到,是母后先到这里,再通知你的。”
环视一圈,厉声道:“你们听到没有?”
周围仅有的几位宫女、太监吓得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