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他,也开始感觉,有什么地方需要变了,但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朝堂依旧犹如死水一潭,每个人都生活在强大的惯性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做出改变。
但是昨日发生的事,却让他一下子醒悟过来。
天下是他宋家的天下,西南大乱,巴蜀失陷,割让四州,这些事虽然屈辱,但失去的是“王土”,对于生活在京城里的高官显贵们养尊处优的生活,是没有任何影响的,但是宁江带来的消息,却让他们一下子就怕了,不只是他们,连他也怕了,整个华夏的灭顶之灾,这样的消息,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不愿意去相信。
然而徐修省的那番话,却让他不得不去重视华夏灭亡的可能性。这一方面,也的确是有着宁江人微言轻,而身为平章事军国重事的徐修省却是两朝元老、虽然是同样的话,两个人分别说出,分量却是不同的原因。而另一方面,也是在反省之后,他开始意识到,朝堂上的顽疾所在。
面对着儒道崩溃所带来的华夏危机,朝廷必须要做出应对,要变革。然而,在朝堂上,任何一场变革,都是腥风血雨的象征。而在这样的变革中,最不用担心的人是谁?
恰恰是他这个天子!
八百年的儒家天下,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观念,深深的种在每一个人心中,朝堂上谁都可以被替代,唯有他这个天子是不可替代的。
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绝大多数人,更加在乎他们辛辛苦苦的熬资历、斗政敌所得来的地位和权力,越是这种时候,他们越是担心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受到影响。
改变这种事,谈起来容易,不管怎么改,反正天子都是天子,他们这些朝臣,却是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位置,能够在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中维持下去。
这种想法,可以说是朝廷上绝大多数人共同的心声,也正因此,比以往更加强大的惯性,就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氛围中,推着整个朝堂继续向前,哪怕前方是不见底的深渊。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宋劭的第一反应是失望,对整个朝堂的失望,然而失望归失望,比以往更加强大的责任,却也在这个时候,深深的压在了他的肩头,他不知道要往什么地方改变,但他知道,不管怎么样,大周王朝都需要变了,而这种变革,除了由身为天子的他自己来带动,根本就不能指望其他人。
对于宋劭现在的心态,宁江其实是能够理解的。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明朝的崇祯、清朝的光绪,当意识到整个国家的危机的时候,身为皇帝,他们也曾试图做出改变,为那踏入末期的王朝续命,只是自身能力的不足以及所面对的强大惯性,最终让他们落得或是身死,或是国破的下场,但是封建王朝的性质,必然会使得一些清醒的帝王,因为肩头上的责任而想要尝试着做出改变,毕竟理论上,国家是他们个人的国家,不是朝臣的,也不是百姓的。
宁江继续道:“取消阶级法,重用武将,整顿军队,严加查处刻剥、私役兵士之惯例,使将士一心。在此基础上,实行保甲之法,各郡、各县皆编制民兵,以十户为一甲、以十甲为一保,从军中选出有能为之低阶武将前往训练,动员起华夏所有壮丁以备战。练兵权,用兵权合而为一,形成队、部、将、军之作战单位。重工,将各地有一技之长的工匠、铁匠召集起来,研制兵器,以往身在贱籍的工匠,给予脱离贱籍,对于能够设计出大幅提升兵士实力之兵器的工匠,不惜授予官职、荣耀,等同于学士、直学士,至于翰林院中的诸位学士、国子学府的太学生们,可令他们下乡深造。重商,一方面,减租减税,令普通老百姓不至于成为流民、暴民,另一方面,给予商人适当的地位,促其流通,然后开征商业税。四方战事迭起,需要用钱的地方极多,与其取之于民,不如取之于商。”
他就这般,不断的说了许多。
在他说完之后,宋劭沉吟良久,道:“卿说的这些,要在朝堂上推行下去,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宁江拱手道:“臣固然也知道,这些说起来容易,推行起来阻力极大,但是陛下,这些若是能够推行下去,我大周朝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做,那就真的是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