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的时候,他也会在想,这个真的是对的吗?还是说,仅仅是因为……这个是最轻松的?
“京城灾劫,引动四方,西南路刁民再次聚众闹事,侵扰州府,还请陛下尽快发兵。”
“陈大人此言差矣!先圣有云:变古易常,天有所感!昔日荆轲慕燕丹之义,有白虹贯日,太子疑之,事果不成;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昴,大事底定。夫天地精变,必有所警,今星陨京城,再加兵戈,岂不更是获罪于天?陛下当正刑与德……”
知了在外头不断的鸣叫,虽然让人厌烦,但因为其单调,渐渐的,也就被人忽视。朝堂上的争吵,无休无止,很多时候,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争论些什么,只不过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大约也不会是错的。
日头在天空,一点一点的移动,散出的热气,覆盖了京华,每年的这个时节,总是这般的炎热,想来明年也是一样。陨坑的周围,做着苦役的人们,擦着汗水,看着远处来来去去的、豪华的大轿,心里的怨气又多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是如此,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谁叫他们不是读书人?
“什么了不起的?”其中一人低低的骂了一声,然后,另一边有军士骂了过来,众人赶紧又拿着手中的工具,继续开始干活。
朝议结束后,天子离开了正殿,一名太监上前,向他禀报了什么。
他立在那里,想了想,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罢了,他既然如此坚决……那就随他吧!”
然后,他就来到了金銮殿,金銮殿的阶下,一个少年早就已经等在那里,看上去沉默而又沧桑。问礼之后,少年低声说了一些什么,天子道:“朕知道你因朕的御妹之死,心伤难过,但你乃是新科状元,大魁天下,又是翰林,前途无量,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在这个时候辞官而去,不但误了你自己,想来朕的御妹在天之灵,见到你这个样子,她也不会开心。”
少年道:“臣愧对陛下,愧对圣贤。去岁臣在铜州初见长公主,惊为天人,长公主对臣说,若是有缘,京城相见。在那之后,臣悬梁刺股,凿光夜读,就是为了能够在京城与长公主再遇。臣知道自己愚昧,身为读书人,齐家治国平天下,当报效君王,为社稷建不朽之功。这些日子,臣也每每以此自勉,想要劝说自己。然而夜夜思念长公主殿下,心如刀绞,肝肠寸断,翻来覆去夜不能寐,这些日子,臣在翰林院中,但见纸页,便想起写给长公主殿下之字句,但见琼花,便想起长公主殿下的音容,抄摹章奏,一字未出,奉旨吟诗,无语泪流,拿朝廷俸禄,食君王廪米,上无法为君王效力,愧对君恩,下无法救回殿下,悔恨难当,还请陛下允臣还乡,臣只愿,臣只愿在穷乡僻野结一茅庐,为长公主守灵……终身不娶!”
猛一拜倒,嚎啕大哭。
听着阶下新科状元的肺腑之言,想起死于那场天灾的御妹,天子宋劭亦不由得落泪,旁边的太监更是以袖抹眼。
半个月前陨石落京城,鸾梅长公主身在鲁仲郡王府中,自然也是遭逢劫难,到现在连尸体都没有找到,恐怕也永远无法找到。身为新科状元的宁江,虽然入了翰林院,但心伤过度,这已经是第三次请求放他还乡。这世上有为父母守孝而辞官的,但是为了女子而辞官,恐怕也只有这一例。
眼看着无法将他劝动,天子只能勉慰道:“罢了,你既如此重情,朕也无法再阻你,但你本家中独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为读书人,你岂能不知?终身不娶之事,不可再言。此外,你既已高中状元,终究还是要以报国为重,你为你父亲守孝,也不过三年,岂可为一女子而自误终身?鸾梅虽是朕的御妹,朕也不能允许有这等事发生。朕便给你两年时间,两年之后,朕必夺情起用,到那时,你不得以任何借口推辞。”
少年泣道:“谢陛下!”
又将他劝勉一番后,天子方才让他下去,眼看着少年离殿而去,天子长叹一声,高中状元,入翰林院,前途似锦,却为了鸾梅一至于此,这少年也算得上是情深义重,只可惜鸾梅福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