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商在中国古代与后世的石油大亨的地位没有太大的区别,据陈文所知,如今南北两大巨富——南季北亢,这两家的底子就都是盐商,其中南季现在的家主季振宜当年还做过兰溪知县,正是陈文攻略金华府的那段时间。而担任首辅时间距离王锡爵更近的申时行,家中也苏州城里的富商。
首辅如此,下面的士绅更是多有此等出身,这其实是没办法的事情。
中国古代重农抑商,商人经济地位较高,但是社会地位则要差上太多,一如稚子抱金行于闹事,财富积累是来的快,可是在官府面前去的也快,甚至更有国计困难的时候靠着罗织罪名以杀商贾富户来解决财政问题的现象存在。
商人要改变社会地位,供养家中子弟科举是最好的办法。除此之外,自然也少不了出仕为官,靠着收受贿赂和官员的地位在家乡经营商贾之事乃至成为当地巨富的。
这样一来,一个有钱,一个有权,更有着比之权钱交易更为安全的连通渠道,儒家士人和商贾富户往往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存在。比如东林党,一间书院再加上一群喜欢议论时政的读书人就能形成一个影响到中国历史走向的党派?这是不可能的。
在这其中,利益才是关键,东林党的背后是东南士绅、矿主、海商、工坊主这样的存在,所以东林党在野时就一定对万历皇帝征收工商业税赋的行为大加鞭笞,所以当东林党上台之后就一定要免除工商税赋,屁股决定脑子,概莫如是。
王家即是江南巨富,如今又是明清鼎革,作为遗民自也有的是空闲时间,王时敏一如大多数的遗民那般,着力培养子孙学业,膝下九子,后来也是多在清廷为官,其中第八子王掞更是官至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而在空闲的时光,其人醉心于诗画,师承自董其昌,更是开创了娄东画派,在清初也是著名的画家。
不过,王家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商贾和士绅的利益之上的,现在陈文两项政令齐出,王家在其中也是多有受损,此刻自也是再不能按下性子来画画、教子了。
“看着吧,这里是苏州,光是府城以及附郭的所在就有不下百万的丁口。咱们罢市,也不让那些菜农们进城,用不了两天,光是这些饥民就能把齐王府在民间的信用彻底冲垮了,这江南就还是咱们的天下。”
窗外的虎丘,各家店铺前的百姓时聚时散,但是怨声已然传过了山塘河,在他们的耳中宛如仙乐一般。
西北角的虎丘如此,城内城外的其他地方亦是如此。百姓购货,各处的店铺却无不是挂上了售罄的牌子,仿佛是受了同一个指令似的。
苏州在明清时乃是中国的经济中心,地位比之日后的远东魔都上海毫不逊色,甚至就连后世上海的兴盛,也与太平天国逼近苏州,本地士绅、商贾纷纷带着家产逃难有洋人庇护的上海有着巨大的关联。
正因为苏州的经济地位如斯,王时敏等人的信心并非没有理由,在这等巨城罢市,封建官僚体制是很难应对的。此前如此,后世亦是如此,这是商人生存于这等环境下的杀手锏,威力不容小视。
第一天如此,苏州百姓们的家中还有些菜蔬,米缸也还不至彻底空了,但是身在城中,食物全靠城外运入,百姓们在不满的同时却也还是寄希望于官府与商贾之间达成妥协,至少到了明天能够开市,不至有钱也买不到吃食而饿到肚子吧。可是,到了第二天和第三天,罢市依旧,全城的大小店铺无不是紧闭大门。
莫说年货,现如今连吃食都买不到了,奈何这年头的老百姓都没有屯粮的习惯,尤其是这等大城市,每隔几日去买一次粮,现在虽然才是罢市的第三天,但是很多百姓家中的米缸已经见底儿了,无功而返的人们的谩骂声也愈加的高昂起来。
坊间内外的怨愤情绪愈加高涨,得月楼里的士绅、巨富们却是怡然自得,卓有兴致的遥望着城中的民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