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枢盘算的很好,奈何朱维宁却并没有按照他的剧本演出的打算,甚至可以说,这个屯田道从出现在此的第一瞬间就根本没有按常理出牌的打算。
“顾举人此番要替本官做这个主,可本官却只是个屯田道,并非提刑司的官员,阁下这主做了也是没用的。”
说到这里,朱维宁转过头,问向身旁的一个文官,而旁边的文官给他的回答只有一个,那就是连带着佃户以及顾枢等人都要一起回提刑司,因为此事不是按照造谣生事论处,就是依着百姓举报贪腐弊案,被告还是原告,身份无所谓,任由顾家和佃户串供是必不可能的。
一个佃户而已,顾枢并没有出头的打算,但若是被抓到了把柄,陈文就有理由惩治他们,这却是顾家所不愿意看到的。
放在从前,让佃户跟着回去,届时派人知会县衙里的小吏、衙役,还有不透风的墙吗?可是现在,县衙里与他们有关联的官吏都被拿下,只待那佃户一醒,被官府恐吓一二,甚至连动刑都是不必的,便可以拿到不利于他们的人证,到时候恐怕就不再是单单的清丈田亩那么简单的了。
“朱道台,学生等都是读过圣贤书的,难道还能撒谎不成?此人确是老实本分,或许是被那个别有用心的外乡人蛊惑了也说不定。此等无辜良善,断不可就此带走,否则这世上还有什么天理公道可言?”
说到这里,顾枢的音量也是陡然增大,尽可能的让更多人听到,以便于激起本乡百姓的同仇敌忾。奈何,此番来的人实在不少,千余人,又不似军队列阵那般整齐,乌央乌央的蔓延在官道和官道两侧的田埂、小道之上。顾枢嗓门再大,也不过是让左近的百姓听清楚而已,至于更远的地方,尤其是人群的后方,此时此刻却还沉浸在对顾家造谣生事的怀疑之中。
“左也是他们顾家,右也是他们顾家,他们顾家在官府面前是好人,在乡民面前也是好人,坏人都是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到时候官府责难,他们干干净净的,还不是咱们这些百姓受苦?”
“就是,就是,好话都让他们说了去,官府还不得认为咱们都是刁民,以后有事了肯定落不得好。”
“要说这读书人心眼就是多,可是不想着造福百姓,总把心眼用在咱们身上,那就算是读了再多的书,也不是好人。”
“这话有道理,当初鞑子南下,南京城里的象牙笏板堆得跟小山一样,老天爷看不下去了,那叫一个大雨磅礴,可是朝中的老爷们却一同到城门口跪迎鞑子,真是把读书人的脸面都丢光了。指望他们,咱们就得跟着剃发易服,死后也见不得祖宗喽。”
“外面的事情咱们乡下人知道得不多,可是某可听说了,顾家的小辈儿前几年都在用功读书,准备考鞑子的科举,要不是齐王殿下光复了南京,只怕他们就要替鞑子来残虐百姓了。”
“……”
人群的后侧,最初还只是几个外乡凑热闹的闲汉的窃窃私语,但是声音发出,就总会有人听到。渐渐的,听到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的人也越来越多,对顾家的怀疑态度也渐渐的蔓延开来,反倒是顾枢依旧仗着家奴、佃户们就在身侧,大言不惭的与工作队讨论他的那些关于“关于他们是读书人,读书人都是正人君子,正人君子不会说谎,所以作为正人君子的他们就是道理,任何与他们的看法不同的就都是奸邪之人”的东林党传统理论。
“今天只要有我顾枢在这里,就断不容许尔等冤枉了此等良善!”
顾枢义正言辞,凛凛正气只怕就算是孔老夫子降世也要羞煞得无地自容。眼见于此,同来的那些士绅也纷纷上前,与顾枢并排而立,而顾家的佃户们也被家奴驱使着向前,以壮士绅们的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