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声音的传来,洪承畴自马车上下来,出现在了闹事的清军们面前。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位曾经让所有人都恐惧不已的人物,却已经完完全全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甚至比起大军崩溃前,还要老上个二三十岁,让人很难想象,这个干瘪的老头儿竟然就是前不久还颇有些意气风发,仿佛是找回了当年围剿流寇时风采的老经略。
气已经泄了,被明军的军事压力压得已经喘不过气来,自然是倍显老态。然而,当洪承畴开了口,一双即便是看左近的清军都是模模糊糊的眼睛所射出的寒芒扫过一个个清军的时候,竟仿佛是有若实质一般,登时便遏住了这些忿忿不平的清军们的喉咙,其中更有一些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半步。
这是杀了几十万、上百万人才养出来的气势,即便只是在这么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的老朽身上,却依旧让在场的数千清军为之愕然。
“老夫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方阵成了靶子,肯定是这个怪模怪样的家伙干出来的好事。所以,把他宰了,你们就是能出气,死在战场上的袍泽就能沉冤得雪,是也不是。”
洪承畴有气无力的把这些清军的想法尽数吐了出来,使得场面竟更是沉默了起来,尤其是那些自觉着被洪承畴看在眼中的清军,身上的甲胄虽然大多已经扔在战场上了,可是身穿着号坎在这个老经略面前竟依旧如赤身裸体一般。
然而到了下一刻,只见他话锋一转,就连声音也陡然激烈了起来。
“詹先生是我洪承畴的幕僚,他的办法也得经过老夫的同意才能在军中推广,那你们是不是也要把我洪某人杀了,来祭奠那些战死的将士们?!”
积威,是洪承畴如今唯一的依仗。而恰恰的,对于这些甘陕绿营的清军来说,这份自幼时或是年少时就已经存在于心头的威压,在这一刻随着洪承畴的音量提升也陡然沉重了起来,一时间竟压得他们连话都说出不来。
“既然没有想杀我洪承畴的,那老夫就给你们指一条活路。逆贼陈文的骑兵远逊于我军,暂时追不上来,只要我军返回到府城,凭借着易守难攻的城防和棱堡,他也奈何不了我军。而且,他的那个震天雷……”
说到这里,洪承畴眼看着其中的一些清军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却并没有把话停下来。
“他的那个震天雷,老夫在工部时见过,别看那么点儿东西,但是制造起来费时费力,花费也是良多。逆贼陈文一共只有八个府的地盘,养了这么多的兵,甲胄、武器也都是上上之选,怎么可能还会有银子大量制造这东西。以老夫所见,此物在他手中也就这么多,否则交战伊始,贼寇人手一个震天雷,还用得着被尔等杀死那么多吗?”
洪承畴的一番分析,登时便稳住了军心,更是把这些清军原本的打算给岔开了。眼见着这些闹事的清军接受了他的说辞,或者说是他们原本就是这么渴望的,而他正好说出来,洪承畴便鼓足了最后的一口气,将他最后的说辞倾吐了出来。
“野战我军是败了,但是贼寇的伤亡也不小,府城坚如磐石,棱堡更是无人可以撼动。回到府城,我军以逸待劳,未尝不能转败为胜。刚刚老夫已经派人回去,府城里已经准备了好酒好肉,还有几千个女子送入营中,供尔等受用。守住了城池,每个人都有大把的银子,立功的更可以直接升迁为军官,愿意继续为我洪承畴效力的,老夫不会丝毫吝惜。”
说过了此番话,洪承畴转身便向马车走去,反倒是那些刚刚还大呼小叫着要将詹姆斯砍成肉泥的清军们面面相觑了起来,原本的气势也荡然无存,只得默默的返回到原本那份败兵的状态,继续低着头往府城的方向走去。
然而,洪承畴甫一上了马车,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整个人也软倒在车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