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标营最初练的是旧式军阵战法,去年年中的那一次休战开始改练鸳鸯阵,后来也是一直如此,可等到清廷的申斥一下来,督标营众将处于畏惧满清责罚的心理只得重新恢复原本的旧式军阵战法,结果明军大兵压境,对于明军的畏惧又迫使他们将已经封存入库一个多月的那些鸳鸯阵使用的兵器重新下发到士卒们的手上——来回来去折腾了那么多次,临战前更换战法更是连临阵磨枪都没有去做,下级军官和士卒的反应混乱,战斗力焉能没有下降。
有道是楚王好细腰,城中多饿死。满清阻碍军事变革,第一个牺牲品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浙闽总督标营,这本无可厚非。只是杨捷,以及吴登科的报告中,曾经一度抵近到南路明军左近,而后同样选择了转身就跑的王之纲,他们两个难道也只是为了保存实力而坐视友军覆灭吗?
这个问题张国勋也没有能够解答出来,陈文的脑海里倒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却始终无法确定下来,暂且也就不去继续考虑了。
至于张国勋,陈文原本是打算把他拉回衢州斩首示众的,不过既然他如此配合,那就关一段时间,让他的家人拿陈文需要的银钱或是情报来赎他就完了,也是为日后做一些考虑。而除了张国勋以外,整个督标营也只是跑了一个左营参将李勋,这些军官还要再审讯一番,作恶过多的严惩,其他的也照张国勋的例子来办。
在江山县待了两天,陈文得到了王之纲逃回仙霞关固守的消息后,便留下了吴登科和半个丽水营暂且留守,等待新近编练的守备部队抵达。而他原本还打算绕过常山县攻打广信府的玉山县的,可是派去尾随杨捷的探马却回来报告,说是杨捷已经帅军和驻守常山县的那支刚刚恢复了建制,但却还是新兵大半的江西提督标营一同撤到了玉山县固守,而协防开化县的徽州绿营似乎也有准备撤离的迹象。眼见于此,他也只得率领主力部队返回衢州,再作打算。
返回到衢州后,陈文便收到了一份来自于金华的报告。进行了将近一个月的反腐调查终于接近尾声,以打击底层官吏震慑各县缙绅富户为目的的这场调查,孙钰负责的行政系统与韩启正负责的提刑官衙门紧密配合,大批底层官吏勾结缙绅富户、压榨普通百姓的罪证为提刑衙门所掌握。
根据陈文此前的指示,对于缙绅富户暂且只是进行申斥,如果家中有为明军效力的则同时发文斥责,但是对于底层文官和吏员的惩处却是从严从重。
文官暂且还好,底层的文官大多是曹从龙之乱后重新进行任命的,他们由于对地方情况不太熟悉,免不了被小吏所蒙蔽,自身的贪污腐败现象反倒是要稍微少上一些,毕竟平息叛乱后明军对附逆文官的大开杀戒对他们的震慑还远没有消散,自然不敢做得太过。
相比之下,各县的吏员作为地头蛇在文官控制能力下降,卫所不断扩张的情况下反倒是更加变本加厉了起来。
卫所的扩张,土地大量归于卫所的官员管辖,其中绝大多数的田土更是那几种连税赋都不用缴纳的免税田,这无疑会导致地方吏员在田赋方面的灰色收入下降;而最近由于平乱和占领区急速扩大,两次大规模的更换基层文官,更是导致了文官对地方的控制能力的下降,正好给了各县吏员从中渔利的机会。
借火耗、淋尖踢斛等名目加征,勾结地方缙绅富户将税赋摊派给普通百姓,利用销毁陈粮、冒领、修改账册等方式贪墨仓储。对上行贿、蒙蔽,对下胁迫、欺瞒,上下其手,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也怪不得顾炎武曾经痛斥曰:“养百万虎狼于民间”,试问百姓焉能不苦。
吏治于国计民生可谓是至关重要,如《日知录·吏胥》中所述:“百官者虚名,而柄国者吏胥而已”,他们才是王朝最为贴近底层百姓的触角,甚至可以说吏治的好坏关乎王朝的兴衰存亡,这一点儿也不夸张。
此番借永历六年秋税一案,陈文决心狠狠杀上一批地方上为恶的胥吏。只不过,杀人只是治标而不治本的办法,震慑一段时间或许还可以做到,但这本就是有利可图的所在,只怕很快就会故态重萌。
可是想要改良官职,在洪承畴出任东南经略,一步步试图将他和郑成功逼进死角的情况下,陈文又远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眼下自然也只能这样让孙钰去慢慢梳理了。
不过相比郑成功,去年陈文的攻势停滞下来更大的原因还是来自于自身,兵力太少且连续征战数月,士卒渴望借战事来获取军功赏赐的心已经淡了下去,再兼春节将至,麾下的将士们的心思早已飞回了家中,期盼着能够在那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收获田土的赏赐,而非战死在永历七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