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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军中,虽然军官和军法官、镇抚兵都很凶,而且还时常因为触犯条例而被当众鞭笞、杖责,但是这些军法条例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甚至张益达还听那些军官、老兵们满脸骄傲的提及过那位连战连捷的陈大帅在军法条例面前也没有例外的故事。

回想起身边那些写满了不可思议的面容,张益达滋生出的那一点零星的腹诽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陈大帅,那可是蓬莱戚家的女婿,监国殿下钦命的挂征虏将军印的总兵官,明军兵进金华的主帅,这样的大人物都愿意服从军法,他又有什么理由对这些军中的法度规范心怀异议呢。

再者说了,听那些曾在其他明军中当过兵同袍提及,明军的军法严酷非常,动不动就要施以肉刑,这支明军的规矩虽说多得吓人,但也基本上都是鞭笞和杖责而已,远比其他明军要温和得多了。

驱除了心理负担,每天都有一个肉菜,到了晚上更是能在学习军法条例的同时听那些军官和老兵们讲述那支老南塘营的光辉事迹,尤其是每天在营区外跑步训练时,那些义乌百姓艳羡、嫉妒、赞赏的目光,让张益达在付出辛劳的同时也得到了从未有过的精神满足。

尊严,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个词,但是从第一天感受到这种感觉后,他便开始了发了疯一般的训练,甚至每天晚上他都会进行高强度的加练,为的就是能够成功的留在战兵营之中。

所幸这世上,至少在这军中还信奉着功夫不负有心人的真理,原本从未使用过弓箭的张益达凭借着这期间发了疯一般的苦练,也总算是勉强通过了新兵训练结束时的考核。

虽说他的射术和队中其他人相比还要差上很多,但是最基本的动作要领和注意事项都已经开始形成了一定的肌肉记忆。在动作上也较为标准,再加上平日的苦练也被负责考核的军官和镇抚兵们看在眼里,所以他才能够侥幸的被分配到了义乌营中。

正式成为了这支明军的战兵,身穿着军服,在普通百姓的眼中已经俨然是一副勇士的模样,但是入营后的训练也从未停止过,甚至比在新兵营中时更加的辛苦。可是在张益达看来,至少在这里他付出了就一定会有收获,不似他曾经那段身为家奴的过往中,一切的对错得失全要看主人的脸色,全然没有任何的公平可言。

训练还在进行,但是清军围剿的阴云却始终在围困着明军。直到那一日,陈大帅决定誓师出征,在点兵台上立誓愿与将士们同生共死,这样的主帅他从未听说过,哪怕是在说书先生的口中也是如此,但是张益达愿意相信陈文的话,因为正是陈文的出现改变了他作为家奴处境,也终让他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严。

恍恍惚惚中从回忆中醒来,眼前的清军距离一箭之地已经不远,甚至对方军中的一些火铳已经激起了阵阵的硝烟。随着军官的一声令下,张益达和同袍们迅速抽出了箭囊中的箭矢,凭借着已然融化到了肌肉中的记忆拉动过弓弦,开始向清军的阵线仰射。

明军开始射击的同时,清军也开始以同样的方式展开还击。漫天的箭雨在晴空中交错,不断有箭矢在空中撞击而耗尽动能掉落在地,但是更多的箭矢则在划过一条抛物线后径直的飞向目的地。

在纵队抗压训练中常常被皮鞭抽得只能趴着睡觉,张益达不敢去做任何躲闪的动作,因为躲闪就会造成阵型的混乱,所以他只能低下头,靠着头顶上充当笠盔的大斗笠来抵挡清军的抛射,随后继续前进并拉弓还击。

明军的披甲比例很低,这支在战场上仅仅是起到辅助作用的义乌营更是如此。没有甲胄,甚至连头盔都是用竹子编织的大号斗笠暂代,义乌营的士兵在这不断前进的对射过程中,伤亡远远大于全员披甲的督标营。

比起前排有藤牌和长牌掩护的鸳鸯阵杀手队,火器队几乎每一轮的抛射结束后都会有士卒在清军的箭雨中倒下。前进的号令还在继续,可是看着那些倒在地上哀嚎或是干脆没了声息的同袍,张益达的双脚还在机械性的前进,但是双手却已经开始了轻微的发抖。

他不想死,可若是如曾经那般生活在屈辱之中,他却更是不愿去想象。双方的距离还在不断的接近,而张益达则依旧在听从着军官的号令拉弓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