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镇磊看着铭牌说:“南塔是明确记载藏有佛舍利子的舍利塔,我猜这也是通云的师傅直接来挖了南塔的原因!而雷音洞,咱们说过,如果按照《房山云居寺研究》中那句‘如果德清记载属实’以及‘巳’和‘卯’的说法看,相比这里就有了不确定性。”
宗镇磊这么一说,让李如慧想到了刚才说半截的事:“说到佛舍利子,我想起上山时,你说对李太后取走一颗佛舍利子的事没找到直接证据,但你又说了句‘以三位高僧的不同结局来看’,当时打断你了,没让你说完,现在接着说吧?”
宗镇磊看了看她:“还记得啊?好吧,接着说。这三位高僧指的是紫柏、憨山和妙峰禅师。”他望着南塔,回忆着他看过的资料,“据说紫柏和他的弟子在五台山雕刻方册大藏经的地方,就在妙峰禅师和憨山的住处紫霞谷妙德庵,所以他们相互都认识。他们在获启佛舍利子之前,与皇家、尤其是与李太后的关系都非常好,但在瘗藏佛舍利子后,三位高僧的结局有很大不同。”
宗镇磊习惯地扳起手指,按时间细说三人的不同境遇:“在瘗藏完佛舍利子的第三年,憨山在京城入狱,后被剥夺僧籍,流放到广东雷州半岛充军,很多年后才被允许去禅宗的祖庭曹溪即广东韶关南华寺讲经;瘗藏后的第九年,紫柏被诬陷于‘妖书案’,在京城被锦衣卫抓捕并受到杖刑,最后被逼在牢狱中坐化;在瘗藏佛舍利子后的第十二年,妙峰禅师开始着手建永祚寺和宣文佛塔,最后寺虽然没全部建完,但塔和大殿主体已经完成,他回五台山不久,获得皇帝颁发的‘真正佛子’嘉奖。你看看,这三位的结局是不是反差好大?”
李如慧皱眉疑惑地问:“紫柏和憨山不是获启佛舍利子有功吗?他们为啥被抓?”
“先说憨山吧,他在五台山为李太后开完‘祈嗣法会’后,与妙峰禅师分别去了不同地方;憨山去到崂山,用李太后的奖赏在那里建了一座海印寺,后来在那里存放李太后送来的《大藏经》;不过此寺还没完全建成时,就陷入一场与当地道教太清宫人士争地的纠纷,一直到寺院建成,仍未了结;这场官司刚开始时,朝廷一直不受理道教人士的告状,在获启瘗藏佛舍利子后的第三年,朝廷忽然开始受理此案,最终以‘私创寺院’的罪名,剥夺了憨山的僧人身份,发配到广东雷州充军,并拆除了海印寺。”
“这个罪名好离奇。”
“再说紫柏。紫柏在获启瘗藏佛舍利子之后,用李太后的赏金和其他集资从当地豪绅手中赎回了云居寺,重新交由佛门管理,然后就四处云游,去过五台山、江南、江西等地;后来他为一个矿税案鸣不平,又去到京城;此时朝廷正在抓‘妖书案’的人,因他为递状子出入官宦门庭,便诬陷他在搞与‘妖书案’有关的串通,于是抓起他酷刑逼供。”
“怎么感觉都这么莫名其妙就抓人!”
“更关键是,那位李太后此时好像不在了,不见她露头。”
“是哦,你分析这是什么引起的?”
宗镇磊自从接触云居寺佛舍利子得与失事件以来,对两位高僧发现者后来的境遇一直很感兴趣,一个想法越来越强烈;现在李如慧这一问,便把想法细说开来:“紫柏和憨山获启了佛舍利子,按理说是功德无量,理应受到对此事最大受益者李太后的嘉奖和庇护,然而并非如此,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呢?我梳理了他们在获启佛舍利子后所为,引起了我对一件事的注意。”
宗镇磊停住了,注意力被李如慧身后的石经拓片吸引;李如慧拉了一下准备凑过去看拓片的他:“故意的吧?越是别人着急听越是卖关子!”
宗镇磊笑了:“不是……好吧,往下说,我觉得两位高僧手中的笔,犹如两座塔,塔高招风啊。”
李如慧像是一头雾水,问:“笔?双塔?”
宗镇磊点点头:“他俩用笔捍卫了佛舍利子,也就是捍卫了他们的信仰,自然也将他俩推至风口。憨山在他记述获启佛舍利子的《涿州西石经山雷音堀舍利记》中,先是写到,隋朝神尼以一颗佛舍利子助佐隋文帝成就国事大业,然后又指,李太后与佛舍利子不期相遇是‘佛以大愿力,弘护三宝’,佛舍利子于此时出现,有‘延我宗社,福庇苍生’的意涵,由此将佛舍利子与李太后及国运联系一起;你说,这篇文字被李太后看到后,是否会因为心中有鬼,觉得文章有以隋尼之事含沙射影她取走一颗佛舍利子之嫌?”
李如慧点头:“有这可能!”
“如果李太后确实有此猜想,那么,抓捕憨山入狱就只剩寻找罪名了;但又因为憨山以佛舍利子的出现,指出具有佛祖延明宗社、福庇苍生的寓意,或许说出了李太后心愿,所以免他一死,将他发配边远充军,驱离京城,以免他再添口舌笔墨。”
“这么看来,这位高僧想出的揭露这颗佛舍利子去向的招数真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