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鸣眉毛挑了挑,这秦大成说话挺不客气的啊。而且……“士林?士绅?秦先生是不是太过看重他们了?”
“满清入关的时候,士林士绅也是反对他们统治的,刀口之下不还是跪了?”陈鸣想起了前世自己看到‘水太凉’这个典故时的鄙夷,看到‘头皮痒甚’时候的彻底无语,然后对东林党这个群体的印象就彻底的180°大转弯,对于明末士林的风骨,乃至对于儒学,都印象彻底败坏。
到了后来,各类各种资料评论看的多了,知道了东林党与江南大地主大商人阶级的复杂关系后,陈鸣对于自己小时候很有好感的东林党就更加的嗤之以鼻。有人说‘明亡,亡于东林’,这么说或许有些太过,朱家乃至整个天下士林、商贾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要说东林党于明朝败亡有重大之关系,是绝对不会差的。
“大都督此言差矣。大清乃外族而入主中原也,以强凌天下,期间杀戮甚重,苍生为之受苦,上天怜之,赎学生不敢多言。然此杀戮者,绝非大清江山稳固之重心。大清崇儒尊孔,用汉法以治天下,无蹈前蒙元之旧辄,始是大清破‘胡无百年之运’枷锁之第一大功也。”
满清入主中原,迅速的跟内地的汉族官僚士绅勾结到了一起,各地官员只要降清,就可以留在原任,而且很快就开启了科考。当然秦大成的话把这个过程说的很有文采,还引经论典的。
陈鸣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直白了,也就是满清留住了原来前明的官僚,使之两者迅速结合了起来,而且很快就开科取士,通过科考选拔官吏,又给广大汉族读书人入仕开辟了道路,受到了大部分汉族读书人的拥护。汉族地主可以通过科举、捐纳等途径做官,使乡绅地主阶级与文人读书人恢复了旧业,与清政府结成利益共同体。这比李自成杀官抢大户更有利于他们自身的利益。满清也通过了这些措施,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自身与汉族士绅阶层之间的矛盾,争取到了汉族的合作势力,扩大了满清他们自己的统治基础。而现在的复汉军,在很多读书人和士绅眼中,离经叛道,一定程度上就是当年的李闯王。”
陈鸣嘴角上的讽刺和犀利的言辞让秦大成一时间都无法接口,脸皮微微泛红起来。“大都督明见。”但在江南的读书人当中,确实很多人把复汉军堪称李闯王第二。
复汉军的干部学校里重庶政杂学,重律法案例,甚至重‘奇淫技巧’之术,而轻儒家经典;官制上又复设乡官,与世家大族争夺乡权民利;从最最根本的两个基础点上就深深的得罪了广大的汉族士绅阶层,江南读书人和大批的地主把复汉军视为李闯王第二也未尝没有道理。
说到底,人是自私的动物,这些人和当年他们的老祖宗一样,在面对着民族大义和自家切身利益的时候,都做出了维护切身利益的决定。就像三国两晋南北朝时候的世家门阀,国家利益没有家族的利益重,现在就是国家大义没有自家的小利益重。江南士林士绅只不过做出了与当年自己老祖宗一样的决断罢了,而且更轻松,更没有负担。
因为,现在满清才是正统,复汉军则是反贼。
陈鸣摆了摆手,不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了,没意义。乾隆中叶的中国汉族地主阶级,不可能跟满清翻脸,站出来反抗满清的。什么民族大义,什么华夷之辨,对于这个时候的汉族地主阶级都是狗屁,满清入关时候的剃发易服已经彻底的将汉族的脊梁打断,将民族的气节粉碎。现在即使复汉军轻粮薄赋,用钱去收买他们,但复汉军另一边设立的乡官也在侵蚀着他们家族存在的根基。
后者对于乡绅地主的冲击力很可能比前者对他们的让利让士绅感觉威胁更大。
在利益上,他们跟满清是真正的一国。复汉军的‘反清复汉’,又算什么呢?顶吃还是当喝啊?有真金白银重么?
“咱们换个话题,说道说到这做官和做学问的区别。秦先生是状元之才,也做过几日官,秦先生以为,这读书跟做官之间,有……”陈鸣比划个手势,“很直接很必须的联系么?”
“现在当官的,一介知县而已,一个个都要带着三四个师爷才能上任。从钱粮、刑名,到对上头的公文,甚至还有往来接待和对上官的送礼上,都要有师爷对口负责,如此之为官,蠢虫亦可谓之,秦先生以为于民有益否?”
陈鸣对这个时代的当官的了解很通彻,当初他也是混过几天衙门的,对于这个时代的官员、官制,他真的非常之反感。当初的鲁山县衙,不管是岳文海还是常瑞那狗东西,一个个处理政务,审理案件,都太多依赖于师爷幕僚了。“秦先生状元及第,在北京被授职翰林院修撰、掌修国史,没有下到州县为官,主政一方。但我想,本督刚才说的那些秦先生一定不会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