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既然阁下说,说了,我也没,没什么异议。”雷蒙德毫无脾气地将剑收起,坐了下来,开始继续饮酒。
而皇帝也满意地对这位稳重的罗伯特投来赞许的目光,接着表态说,“朕先前许诺给戈弗雷的兵马也齐整了,交给朕的心腹们统率,与两位罗伯特和斯蒂芬,一并渡过海去。”
欢宴之后,皇帝特意将雷蒙德唤到了相对隐蔽的侧殿,宦官和使女来来去去,把守耳风,将帷幕和丝帘放下,雷蒙德受宠若惊。“挚友,现在整个朝圣者群龙无首,但朕相信你是完全可以深孚所有人的威望,将圣墓光复的。尼西亚之战后,泰提修斯和布拉纳斯的部队就交给你来节制督帅。”说完,皇帝意味深长地一笑,将手亲密地摁在了雷蒙德的肩头,“不过,其他朝圣者的领主的心,就交给挚友你自己来收伏,朕也是爱莫能助。”
“安条克、耶路撒冷与大马士革,这些宏伟的都市,我,我会毫无保留,亲手,亲手交给陛下的。”雷蒙德激动万分,居然连口吃都好了不少,一气说了出来。
这种空头的豪言壮语,怕是连阿莱克修斯自己都不信,但他对雷蒙德的态度还是很赞许的,同时暗喜又在朝圣者内部插下根楔子,于是皇帝转过身去,抬头的雷蒙德看到,那位刚才陪酒的美艳宫廷贵妇,自皇帝的身旁转出,低着头伴在了自己的身边,“尤多希雅,好好侍奉图卢兹的爵爷……”阿莱克修斯笑着丢下这句话,便告辞而去。
深夜的大皇宫侧旁的小殿里,烛火摇动,雷蒙德在榻上鼾声如雷,尤多希雅睁着眼睛,披散着金发,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是的,我只是宫廷里的一件肉体工具,这也是皇帝愿意先前宽恕我的原因,在他的眼中,我的价值就是这样……当年辞别家乡,三兄妹一起来到这里,我嫁给了米哈伊尔,而后就来到这座宫殿当中,这座沉沦的宫殿里,我放弃了所有,肉体、尊严和廉耻,只希望大哥能官运亨通,希望丈夫能振兴门楣,只希望英格丽娜能美满幸福……”忽然,尤多希雅想写信给安娜公主了,她是多么羡慕对方啊!即便没有了紫衣,没有了科穆宁这个姓氏,但她终于可以像鸟儿那般,和心仪的男子去浪迹天涯了,尤多希雅现在只想问问她,“高文对你还好吗?”
但随后又想起了巴里城的妹妹,“英格丽娜你这个蠢婆娘啊,再不行动,怕是高文就要被公主给夺走了。”
第20章 各人的道别
想着所有种种,尤多希雅左右难眠,她慢慢坐起来,整顿好衣衫与披肩,坐到了宫殿的梳妆台前,看着镶金的书箧和纸笔,但是站在外面的都是卫士啊!现在理论上,她也被皇帝剥夺了对外联络的自由,她想给妹妹写信,想给安娜写信,但都是不被允许的。
窗户外的道路上,忽然传来声轻轻的唿哨,尤多希雅的心一紧,她的手握住了领口,急忙走出了小殿外的凉亭露台,几名武士围住了她,在确信没有携带什么纸张和器物后,带头的便带着点愧疚对她点点头,示意尤多希雅可以前往露台处。
黑色的夜中,她丈夫米哈伊尔·尼斯塔斯骑着马,立在了下面的宫道上,身后是两列禁卫弓箭手,还有执着旗仗的特科波士兵——米哈伊尔马上就要出征小亚细亚的比提尼亚了,所以趁着夜晚,来向妻子道别。其实原本皇帝陛下为了照顾米哈伊尔的颜面,是准备叫他提前出征的,但因为种种时间没有对上,才有了如此一幕。
丈夫就这样仰着头,看着自己。
赤着脚的尤多希雅泪水就这样静静流了下来,她想喊着自己丈夫的名字,但喊不出,只能用手捂住了嘴巴,无声抽泣。
而米哈伊尔很快也迈动了马蹄,顺着宫道,朝着皇宫出口的军营处而去。
其实在先前,米哈伊尔·尼斯塔斯追着安娜,追到萨拉布瑞亚的水塔前,看到长公主被高文带走时刻,他阻止了同伴的追击,未必没有报复皇帝的心思在里面,即便“尼斯塔斯”家族的血脉要求他无条件地效忠皇帝,但是陛下一而再再而三对他“无心的摧残”,真不知道自己将来还会如何,现在就到此为止好了,反正米哈伊尔是知道的,“真正的武士和贵族是斯蒂芬·高文·卢塞尔,只有他是对尤多希雅是‘止乎礼’的,那么既然安娜公主仰慕他,自己就成全这桩美事。当我看到安娜出逃时,皇帝颓丧的模样,我居然半是同情,半是快意!米哈伊尔,你这是如何了?”皇宫侍卫长想到此,不敢再继续深入追究危险的心思了,“先去小亚细亚作战吧,希望能收回自己的家乡帕弗拉哥尼亚,或者就死在敌人的手中,未必不是件好事,总比活在这种痛苦的夹缝里要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