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汴梁城内的气氛不正常,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子怪异味道。作为曾经带兵作战多年的他,几乎凭借本能,就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但是,危险到底在哪,他又说不清楚。毕竟他从泽潞虎翼军调入殿前军的时间只有短短半年,职位在官多如牛毛的汴梁城内,也排不上号,很多机密根本接触不上。
“嘎嘎,嘎嘎,嘎嘎……”几头乌鸦拍打着翅膀,从没有任何星斗的夜空中掠过,令他更觉心惊胆颤。
乌鸦最是贪食腐肉,很多久经战阵的老兵,都说乌鸦有灵性,知道哪里会有大量的尸体即将出现。所以会提前一步赶过去等着,只待尸体倒下,就立刻扑下去吃一口热乎的。对于这传言,韩重赟向来不信。但今天,他却本能地将手按在了倒柄上,脊梁骨同时像扑食前的灵猫一样弓了起来。
没有人前来偷袭他,也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流血事件。自家大门口,一匹毛色水滑的汗血宝马,不安地打着响鼻。愤怒的呵斥声,则隔着院墙飘了出来,针一般扎向他的耳朵。
“谬种,狗眼看人低的谬种。是不是觉得老子落魄了,就管不到你头上?告诉你,老子再落魄,也是你家大人他亲爹。即便打死你这谬种,他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小人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副富贵逍遥鞍,的确是好几天前就被张虞侯借走了。小人的不知道老爷要用,所以就没急着去要回来!”
紧跟在呵斥声的,则是一连串解释求饶声。负责平素掌管仓库的亲随韩贵,不停地祈求原谅。
“什么张虞侯?不就是张永德那厮么?他说借,你就借?他家里藏着金山银山,还能缺了一副漂亮马鞍子?分明是你偷着拿去给了别人,然后故意用张永德的名号来压老夫!”呵斥声不依不饶,非要跟韩贵掰扯个没完。
“嗯哼!”韩重赟听得心里头发堵,用力咳嗽了一声,带着两名侍卫,大步走进了侧门。
整个韩府,能有闲功夫,并且喜欢跟底下人过不去的,肯定是自家老父韩朴。不用细听,韩重赟心里头就能判断得清清楚楚。
四年前,老父的嫡系兵马跟着刘承佑的一众亲信,被郭威打了个灰飞烟灭,全靠着岳父常思的说情,才勉强保住了性命。从那时起,老父就彻底心灰意冷,每天除了喝酒赌钱,就是折腾下人。好在自己的薪俸不低,在沧州那边还白得了一份海贸干股。这几年,才不至于被老父折腾得两手空空。
“咳嗽什么,莫非想提醒老子,这个家是你做主么?”果然,他的脚刚踏过门槛,就看到了老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扫过来,目光里充满了挑衅。
“阿爷,这个家,当然应该是您老做主。但张虞侯是孩儿的顶头上司。他要借东西,孩儿这里真的不方便拒绝!”韩重赟没心思跟自家父亲针锋相对,笑了笑,低声解释。
“那,那也不该任其揉捏!”韩朴蓄势已久的挑衅,却遇到了一个“棉花包”,愣了愣,肚子里的火势迅速下降。“那小子,一看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主,将来肯定没好下场。你,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您老放心,孩儿我跟他只是泛泛之交。”韩重赟装作非常听话的模样,躬身受教。“您老这身打扮,是要出去会朋友么?富贵逍遥鞍虽然样式好,但坐着其实未必舒服。孩儿马上那座平步青云鞍子,您老不妨先拿去用!”
“平步青云?那,也行。干脆,我骑着你的马算了,省得再换!”实在喜欢平步青云这个口彩,韩朴肚子里剩下那点儿怒火,也迅速散去。笑了笑,大声跟自家儿子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