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话音刚落,郭威已经气得将一只茶盏掷到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王秀峰,你不要欺人太甚!朕一再跟你说,朕这辈子,只会立君贵一个太子。君贵平素,也对你礼敬有加,你,你,你为何非要将他往绝路上送?”
“啊!”第一次被郭威如此对待,枢密使王峻着实被吓了一跳。然而,接连退开数步之后,他却突然把心一横,梗着脖子反呛道:“臣有罪,臣蓄意谋害太子,罪不容恕!请陛下命侍卫将臣拿下,推出午门,乱刃分尸!”
“你,你……”郭威手指王峻鼻尖儿,眼前一阵阵发黑。如果做了皇帝就可以肆意妄为,此刻他真的想命令身边的侍卫们一拥而上,将枢密使王峻剁成肉泥。然而,心中尚未被怒火焚成灰烬的那部分理智却清晰地告诉他,不能那么做,那做,结果必然是天下大乱!
王峻乃当朝首辅,王峻曾经与国有功。并且,并且王峻身后还站着王殷、樊爱能、何徽等若干宿将勋臣!
“朕不是刘承佑,你,你也做不了史弘肇!”牙齿用力咬了几次嘴唇,郭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收回手指,喘息着补充,“朕,朕不杀你。但,但今天,王秀峰,你要是拿不出切实理由。朕,朕就是拼着被全天下人耻笑,也,也必,必将你逐出汴梁!”
“臣枢密使王峻,谢陛下不杀之恩!”王峻今天也是彻底豁了出去,又向郭威做了揖,冷笑着道:“陛下刚才问臣,朝中何人能替陛下前往荆楚一行。陛下却没说,不准推荐太子。陛下更没说,千万流民的性命,抵不上太子一个!”
“你……”郭威被气得眼前又是一黑,想要批驳,话到了嘴边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直憋得额头上青筋乱蹦,汗珠顺着面颊淋漓而下。
他虽然出身于行伍,在登基之后,却一直努力想做一个爱护百姓的有道明君。而一个有道明君,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为自家儿子的小命,高于千万百姓。哪怕心中这么想,也不能公开宣之于口!否则,一旦传扬开去,就会立刻变成独夫,民贼,天下人都有资格起兵驱逐之。
君臣两个正僵持不下间,副枢密使冯道忽然凑上前来,冲着郭威深深施礼:“陛下,老臣以为,太子并非最好出使人选。”
“长乐老儿!”没想到素来胆小的冯道,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跳出来跟自己过不去,王峻登时被气得两眼冒火,“此乃涉及我大周国运和千万生灵之事,你休得胡言乱语!”
“枢密使应该知道,老夫向来不说妄言!”冯道冲着他微微一笑,将扑面而来的杀气当作和煦春风,“太子当年化名经商,所结交的都是贩夫走卒以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市井之徒。这些人,根本没资格染指荆楚马氏的朝政。而老夫,故交却遍布江南。若蒙陛下不弃,委老夫以出使荆楚的重任。必能促成两国结盟,为大周,为千万受灾百姓,换来喘息之机!”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登时,就令王峻眼睛里的凶光黯淡了下去。而大周皇帝郭威,则被感动得虎目含泪。伸出蒲扇大的巴掌,一把拉住冯道的手,哽咽着道:“太师,你,你的心意,朕领了。但荆楚闷热潮湿,瘴痢横行。而你又已经年逾古稀……”
“呵呵,陛下何出此言?”冯道轻轻扫了郭威一眼,摇头而笑,“昔日蜀汉黄忠七十还能沙场争雄,战国名将廉颇七十还能一餐斗米,臣不过是去与荆楚俊杰喝喝酒,以文会友,又不用提刀子与人拼命,七十岁和五十岁能有什么区别?”
说着话,从郭威的掌心挣脱自己的手,退开两步,正色请缨,“臣,枢密副使冯道,愿为陛下出使荆楚。请陛下莫嫌臣老迈,不吝委以重任!”
“好,好!”郭威也收起脸上的愤怒与不舍,郑重点头,“朕准了,准了。可道,尽管回去准备。明日一早,朕带领百官为你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