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想着,慢慢地,他的心思也终于安定了下来。很快,就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头的公务上。
当落日的余辉洒满了窗子,所有明天需要在朝会上处理的公文,终于整理完毕,及时送到了史弘肇的案头。史弘肇自己,也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操劳,伸了个拦腰,准备回后宅跟家人一起用饭。
见中书舍人路汶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焦虑,老将军笑了笑,摇着头道:“行了,老夫知道你是怕有人不怀好意。明天朝会之后,老夫再调一个厢的龙武军,到城内驻扎便是!放心,老夫独领一军作战的时候,聂文进那厮还穿开裆裤呢。他若是真敢轻举妄动,老夫一个厢的兵马,足以灭掉所有护圣军。”
“这,属下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路汶脸色微微发红,拱着手回应。
“陛下虽然年少无知,却不是个疯子,应该知道轻重。”史弘肇看了看他,像是在强调一个事实,又像是再给自己打气,“老夫没有做司马昭之心,可若是陛下真的疯了,老夫也不吝让他做个曹髦!”(注2)
麾下的龙武军战斗力天下无双,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半个时辰之内,就能打垮任何对手,控制整个汴梁。生死之交郭威手握重兵坐镇邺都,如果京畿有事,也可以星夜杀回来将李业、聂文进、后赞等鼠辈挫骨扬灰。如此悬殊的实力对比,史弘肇相信只要小皇帝没彻底疯掉,就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该做的防备,他也不会忽略。比如最近每次出府去上朝,他身边至少都有一个都的甲士护送。每次朝会结束,他也不再接受任何人的宴请,直接跳上战马打道回府。自从一个多月前郭威走了那时起,他甚至连内宫都不再去了,任由小皇帝刘承佑在里边为所欲为。以免自己真的一时疏忽,步了汉朝大将军何进的后尘。(注1)
为了表示自己从谏如流,第二天去上朝之时,史弘肇特地将贴身护卫增加到了两个都。朝服之内,也套了一件来自青羌的猴子甲,十步之外,可以挡得住任何弩箭的偷袭。
如此庞大的队伍直奔皇宫,当然无法不引起外人的关注。才经过出府之后的第一个十字路口,开封府尹刘铢,就顶着满头大汗迎了上来。远远地将双手并拢到胸前,以武将之礼高声问候,也不管史弘肇能否听得见,“昔日帐下小卒刘铢,拜见指挥使大人!敢问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到底所为何事?”
“当然是去上朝!刘府尊,难道我家大人带多少护卫随行,还需要提前向你报备么?”史弘肇的亲卫都指挥使周健良毫不客气地举刀在手,厉声喝问。
“不敢!”开封府尹虽然穿着一身文官袍服,却依旧做像武将一般在马背上挺直了腰杆拱手,“昔日帐下小卒刘铢,愿为指挥使大人执缰!”
说罢,翻身跳下坐骑,直接就朝队伍中央闯。亲卫都指挥使周健良见状,顿时手臂就是一僵。正琢磨着该不该指挥弟兄们将此人架开,身背后,却已经传来了史弘肇的声音,“罢了,尔等放他过来吧!他现在是开封府尹,的确有权过问老夫带多少随从!”
“遵命!”周健良咬了咬牙,无可奈何地拉动缰绳,给刘铢让了一条通道出来。
其他随行文武幕僚,面面相觑。谁也找不到理由,将刘铢挡在队伍之外。后者早在史弘肇还给刘知远做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那会儿,就已经在其手下效力。今天迎上来之后只字不提开封府尹的职责,却一口一个“昔日帐下小卒”,可谓是正把住了史弘肇的脉门,让素来看重香火之情的史枢密,怎么可能对其不理不睬?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刘铢已经来到了史弘肇的坐骑旁。果然伸手拉住了坐骑的缰绳,毫不犹豫地充当起了马前一卒。
“子衡,不可,千万不可如此!”史弘肇顿时再也端不住架子,飞身下马,劈手夺回了缰绳。“你现在好歹也是一品高官,老夫不能如此轻贱于你!放下,放下,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好了,老夫肯定不会让你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