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西南,太行脚下,连绵起伏的丘陵之间,两支打着辽国旗号的兵马,在雪地上迤逦而行。
领军的主将理所当然是契丹人,姓耶律,名赤犬。副将则为契丹汉军的一名指挥使,姓韩,名德正。(注1、注2)
二人长相极为相近,身高相似,年龄大小也差不多,如果不是因为穿着两种样式截然不同铠甲,寻常人真的会把他们当作一对孪生兄弟。但是,穿上了铠甲之后,却没有人再敢认为他们彼此之间血脉相连。
契丹人和汉人不可能是亲兄弟。尽管连续三任辽国皇帝,都赌咒发誓,他会对天下子民一视同仁。但誓言这东西,向来是听听就算了,谁若是当真才傻。如今的大辽国,除了韩氏之一家外,其他汉人依旧是没有资格跟契丹人比肩同列。哪怕是做了当朝尚书,依旧是“机密之事不得与闻”。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就像韩知古的后人,从来就没被契丹皇帝当作汉人。事实上,今天负责领兵这两位将领,也的确是一对双胞胎。
耶律赤犬的父亲耶律宝才,原本为大将军耶律留哥的马童。因为多年来伺候主人尽心,被耶律留哥破格提拔为一名将军。只可惜他没有享受荣华富贵的好命儿,才当了将军不到两个月,就死在了一场规模不大的遭遇战中。只留下一个新婚没多久的妻子,和一座空荡荡的宅院。
为了不让麾下这个忠心耿耿的奴仆绝后,耶律留哥便想给他过继一个子嗣。恰巧韩匡嗣的五弟韩匡奇,新得了一对孪生兄弟。所以干脆,就直接派人去接了过来。(注3)
那韩匡奇虽然舍不得,但也不敢破坏韩氏与耶律氏之间的“友谊”,只能双手将其中一个儿子奉上。
之后十七八年里,韩匡奇的官位,随着幽州韩氏一路水涨船高,耶律宝才的妻子也没有再改嫁。两家的关系,居然越走越近。这对孪生兄弟,也非常幸运地,在同一做城市里相伴着长大。并且一个做了契丹军的小将军,一个做了汉军的指挥使。
常言说得好,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回大军南下“打草谷”,南院枢密使韩匡嗣跟耶律屋质请示过后,干脆就把这哥俩归做了一路。让他们互相配合,共同进退,共同把握这一次难得的历练机会。
“要我说枢密大人此举纯属多余,他不把咱俩放在一路,咱们兄弟就能生分了?”对于长辈们的好心,耶律赤犬却不太领情。一边转动着脑袋观赏连绵起伏的雪景,一边撇着嘴抱怨,“像这种堡寨,有一个汉军都,就已经是高看他们了。根本用不到一个营的兵马。现在却让你带着一个营,我带着一百骑,简直就是拿大砍刀宰鸡,纯粹浪费功夫!”
“大哥,嘘——。”韩德馨快速竖起手指在嘴唇边,做噤声装。“你别多说。我估计三伯父派咱们俩一起来,主要是想求个稳妥。毕竟若是能活捉了那个人……”(注4)
“不过是一个汉狗,举手之劳尔!等会儿你只管看着好了,我给你演示一下什么叫一鼓破贼!”耶律赤犬撇撇嘴,大声打断。丝毫不顾忌自家弟弟和周围汉军将士的感受。
“他若是敢出来野战,当然大哥可以一鼓擒之!”韩德馨的修养非常好,笑了笑,非常委婉地说道,“可他要是龟缩在堡寨里头不出,这搭云梯、做撞车等杂事,总也不能劳大哥您亲自动手!”
“你说得也对!”听韩德馨说得顺耳,耶律赤犬笑着点头,“那咱俩就说好了,攻坚的事情归你,野战归我。若是有了斩获……”
“老规矩,哥大,哥先拿!”韩德馨想都不想,痛快地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