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小子,尽瞎操心!”郭威闻听,心里头又是一暖。笑着举起筷子,向熟牛肉发起了挑战。
“他们的这辈子的前程和身家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不操心行吗?!”郑仁诲笑了笑,悄然将话头引向正题,“为兄和秀峰也是,咱们这些人,早就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所以,秀峰今天的话虽然偏激了些,却也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
“我知道!”提起王峻下午时所说的那些话,郭威的眼神就又变得有些黯淡。放下筷子,再度伸手去抓酒盏。
“有些话,不适合你说,也不适合我说,虽然你我心里也早就察觉到了!”郑仁诲举起酒盏跟他碰了碰,一边品味酒水的香醇,一边慢条斯理地补充,“秀峰今天把它说出来,虽然有些冒失,却也算及时。至少,让大伙知道,小皇帝心里对咱们是什么态度。”
“是啊,也让郭某看到了,眼下大伙都是什么想法!”郭威忽然笑了笑,喟然感慨。被酒水烧红的脖子上,家雀刺青振翅欲飞。
“你……?”郑仁诲大吃一惊,瞪圆里眼睛反复打量郭威,仿佛要重新认识这个人一般,“你心里已经早有了决断?”
“没有!”郭威又笑了笑,满脸苦涩,“但我总不能等死吧!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呢,真要出了事儿,也不知道多少弟兄得受我的牵连!”
“你能这么想就好!”郑仁诲心中悄悄松了口气,举起酒盏,一口喝干。“我就怕你不做任何准备!刘承佑并非可辅之君,自古以来,凡是做顾命大臣者,也没几个人能落到好下场。”
郭威也举起酒盏抿了一口,然后看着酒盏上的镂空花纹,苦笑连连,“没有太多准备,我也不是傻子,不会闭目等死。我只是,只是有些难过,当年先皇、我,还有常克功,曾经发誓要互相扶持,一道结束乱世。结果乱世尚未结束,先皇已经驾鹤西去了。先皇在西去之前,念念不忘的,竟然是设下个套子,死死套在了我这个老兄弟的脖子上!”
“是啊,五个顾命大臣,肯定不会永远用一张嘴巴说话,只要出现分歧,就有强有弱。然后弱势一方,自然而然就跟小皇帝成了盟友。”郑仁诲咧了下嘴,叹息着回应。
“两个枢密使,各领一军,一内一外。在内的忌惮在外的那个,在外的那个忌惮在内的那个,谁也不敢造次。”郭威又喝了一小口酒,轻轻摇头,“我这老哥啊,心思可真够深的。我先前一直都没察觉。直到听闻少主对我起了疑心,我才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在老哥眼里,我才是大汉国的最大威胁。”
“他是皇帝呀!”郑仁诲大声补充了一句,意味深长。
皇帝是真龙天子,龙不是人,当一个人成了皇帝,就不能再以人类的眼光去看待他的言行,更不能再以人类的心思揣摩他的想法。千古以来,都是这样,刘知远自然也无法例外。
“可我不是!”郭威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将酒盏朝香案上一顿,大声说道,“我一直以为,我们三个可以做刘关张。即便做不到同生共死,也不会在见面时,罩袍底下都穿着铁甲,腰间别着匕首。”
这是他迄今为止最为难过的事情,那么多年的兄弟,即便刘知远死前要他交出军权回家养老,他都不会犹豫分毫。然而,后者却挖了个巨大的陷阱给他,然后在九泉之下等着看他如何一步步走向死亡,看自家儿子如何一步步血洗五顾命大臣,重新夺回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