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远当年的誓言,一直是他、史弘肇和常思等人舍命征战的动力。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四人身份地位的改变,友情逐渐转淡,热血逐渐转凉,但现在回想起当初的青涩和豪气,心中依旧会涌上一股股温暖。
“留给你们吧,朕没时间了!但朕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刘知远拍了几下史弘肇的手,笑着说道。“你和郭贤弟都有孙吴之才,做什么事情都不必急在一时。拿出十年时间来休养生息,厉兵秣马。十年之后,朕如果尚未魂消魄散,必会化作一阵长风,吹动在你们俩的战旗。伴着你们两个北上燕云,南渡长江!”
“陛下!”史弘肇和郭威两人也再也坚持不住,屈膝跪在了病榻旁,泪流满面。
“别哭,别哭!”刘知远像亲哥哥般,拍打在着二人的手背,低声安慰,“朕说了,不想看着你们做娘们状。朕去了之后,你们两个,就是大汉国的周公和召公,承佑年少无知,若是顽皮胡闹,你们两个,一定要替朕狠狠教训他。辅佐他,辅佐他做个圣明天子,而,而不是商纣夏桀!呼呼,呼呼——”(注1)
说着话,他的心脏又承受不了身体的负荷,脸色迅速开始发灰,嘴唇乌紫,额头鬓角汗出如油。
“太医,太医!”史弘肇和郭威两人立刻跳起来,一人拉住刘知远了一只胳膊,上下活动血脉,同时扯开嗓子大声叫喊。
“陛下,陛下——!”太医头目王德福连滚带爬冲上前,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刺激刘知远身体上的穴位。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儿,终于把对方又从鬼门关口给拉了回来。
谁料,刘知远却根本不领情。睁开眼睛之后,立刻用手一指王德福的脑门儿,厉声吩咐“来人,将这奸佞小人,推出去斩了!”
“冤枉,冤枉啊——!”太医头目王德福吓得魂飞天外,趴在地上,头如捣蒜。刘知远对他的哭喊声充耳不闻,扭头看着刚刚恢复了职位没几天的殿前指挥使李业,眼神深邃如冰。
殿前指挥使李业猛地打了个哆嗦,立刻冲上前,亲手拎起太医头目王德福,倒拖着出门。片刻后,远远地传来一声惨叫,素有大汉第一国手的王德福,彻底变成了一只糊涂鬼。
刘知远也不对任何人解释,点手叫过杨邠、王章和苏逢吉,喘息着吩咐,“讨平叛逆,南征北战,朕交托给了史、郭两位枢密。辅佐新君治理国家,庇护万民,却要有劳你们三位了。朕去之后,你们五个,就是朕的顾命五大臣。若承佑可辅,尔等请协力辅之。若承佑不是那块料,还望尔等念在朕曾经与尔等并肩厮杀的份上,先给他留一份富贵营生,然后再另立新君!”
“末将(微臣)不敢!”史弘肇、郭威、杨邠、王章、苏逢吉五人吓得面如土色,齐齐跪倒发誓,“我等必齐心协力,辅佐太子殿下。若违此誓,愿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行了,行了,朕不是在试探你们,朕是说的真心话!”刘知远欣慰地笑了笑,轻轻抬手,“都赶紧起来吧,朕还有别的事情没做,没时间耽搁。承佑,你过来,给五位叔父施礼,先谢过他们鞠躬尽瘁辅佐之恩!”
“是!”躲在人群后的太子刘承佑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榻边,冲着史弘肇等人跪倒,行晚辈之礼。
五顾命大臣岂敢受他的拜谢?纷纷跳开半步,从侧面伸手相搀。刘知远却不肯松口,用目光逼着自家儿子拜完了三拜。然后才示意后者站在自己身边,继续艰难地说道:“他们都是为父的生死之交,大汉国今天的基业,为父跟你有份儿,他们几个也有份儿。所以,你今后凡是遇到为难之处,不妨多听他们几个的见解。切莫自作主张,随意而行。治国不比治家,治家你若是犯了错,顶多是损失些钱财,死一两个人而已。治国若是犯了错,就是成千上万人无辜枉死,白骨盈野!”
“嗯,孩儿知道了。父皇尽管放心!”刘承佑含着泪点头,温顺得宛若一只刚出娘胎的家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