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刘知远大怒,脸色瞬间又是一片铁青。有道是,知子莫如父。左卫大将军是他刚刚赐给自家二儿子刘承佑的官职。而自家的二太岁是什么德行,没有任何人比他这个做父亲的更为清楚。
贪财,好色,喜欢结党营私且志大才疏。如果他私下调遣兵马,肯定是准备以武力逼迫扶摇子陈抟交出丹方,同时辣手将石延宝杀死,永绝后患。至于素闻继承了她娘亲相貌的常婉莹,万一落在自家二儿子手里……
想到这儿,刘知远禁不住心急如焚。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直接从腰间解下天子剑,交给杨邠,“赶紧,你把它交给药元福,命令他立刻飞马赶赴离石。无论如何,都要,都必须保住常思之女的周全。若是有人敢动此女半个指头,甭管是谁,都让他拿着朕的佩剑先斩后奏!”
注1:当时以汴梁为北方行政中心,号称东京。洛阳便由东都变成了西京。古都长安彻底荒废!
第九章 萍末(三)
“先斩后奏?”没想到刘知远的反应会如此强烈,杨邠捧着天子剑,微微发愣。转瞬,他就明白了对方到底在焦虑什么,三步两步冲到一匹空着鞍子的战马旁,飞身跳上,用剑鞘朝马屁股上狠狠抽了数下,夺路狂奔。
“孽障!”因为站起的动作太猛,刘知远眼前一阵阵发黑。
带兵去逼迫扶摇子交出救命丹方不是大问题。那老道虽然人望很高,手里却没有一兵一卒,即便过后恼羞成怒,也奈何不了大汉江山分毫;将那个弄不清身份真假的二皇子给宰了,闯下的祸也不算大。反正自己最初就准备弄个假的来糊弄,顶多再找另外一个跟二皇子长得差不多养起来,只要不让他见人,轻易也就不会穿帮。而自家二儿子年纪还小,做这些事情,也是想向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尽孝,同时证明他自己价值。于情于理,都有可以原谅之处。
可是假如这个孽障顺手把常思家的二姑娘给祸害了,事情可就彻底无法挽回了。且不说自己将再也无法面对曾经同生共死多年的老兄弟,以常克功的本事和人脉,真的因为女儿被辱而起兵反叛,自己麾下的这些领兵大将,哪个有脸前去征讨?即便自己御驾亲征,勉强把他给镇压了,从郭威、史弘肇到寻常小卒,哪个不会兔死狐悲?
想到这儿,刘知远的心脏又是一阵毫无规律的狂跳,刚刚缓和一些的脸色,也又变成了青黑一片。好在装着救命丹药的葫芦,此刻就握在他自己手里。及时又给他自己吞了一颗,才避免了又去鬼门关前打个来回。然而,将病情再度缓解之后,他却忽然觉得眼前正在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当了皇帝又如何,以自己眼下的身体状况,即便当了皇帝,又能称孤道寡几天?而万一自己的皇位继承人中,将来再出现一个刘承佑这种不分轻重的混蛋,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大汉,结局比石敬瑭的大晋又能好到哪去?!
正恹恹地伤春悲秋着,他的小舅子,新任六军都虞侯李业却又探头探脑地凑上前,低声劝解道:“陛下,其实没啥大不了的。承佑喜欢常家的小女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假使真的生米做成了熟饭,您就下旨就让他娶了此女,然后再立为王妃便是。如此,您也刚好跟常克功亲上加亲!”
“滚!”刘知远闻听,火气腾空而起。抬起脚,先将李业给踹了个跟头。然后又走上前,一边朝着对方屁股和大腿上肉多的地方猛踢,一边低声骂道:“亲上加亲,亲上加亲,你堂堂一个六军都虞侯,一天到晚,心里还会想个啥?!你以为承佑他喜欢常家二女儿,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知道么?可从小到大,你见他喜欢什么东西有始有终过?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他始乱终弃也就算了。我这个做父亲的顶多是赔一笔钱财给人家,别人还能说我大度仁厚。可那是常思,常思行么?没有他,我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有资格活到今天?!”
“啊,啊,皇上,皇上息怒。您,您打我几下不要紧,千万,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哎呀!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李业双手抱头,戏台上的小丑一般翻滚求饶。却不敢躲得太远,唯恐对方打自己不到,盛怒之下,心中再涌起什么其他念头。
“滚,滚一边去,老子今天不想再看到你!”见他说得如此恭顺可怜,刘知远打得也没意思了。又狠狠补了及脚,大声吩咐。
“哎,哎,谢皇上,谢皇上不杀之恩!”李业顺势又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带着一身血渍和泥巴,踉跄着退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