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微笑道:“听我说便是了。河北道黜陟使是大唐官员最不愿做的一个官职了,众所周知,河北道辖范阳平卢二镇,这两镇的节度恰恰都是安禄山。听一听安禄山的名头,你们便知道他现在多么受宠。范阳节度使兼平卢节度使,另领着御史大夫的虚职,还兼任河北道采访使等重要职位。可以说,河北道便是安禄山的天下,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便是这里的土皇帝呢。”
众人齐齐点头,这些事又不是秘密,固然知道王源所言不虚。
“在此之前,所有担任过河北道黜陟使的人都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我的前任席建侯不明不白就死了,席建侯的前任孟宪荣也死在任上,往前追溯四五任黜陟使都没有好下场。所以,河北道黜陟使从席建侯死后半年多时间,竟无一人敢任。可想而知谁都害怕来安禄山的地盘担任这个职务。天下间如果说哪一个钦差最可怕,最不好当,便是这河北道黜陟使了。”
“二郎的意思是说,安禄山根本不想受朝廷的把控,不希望有人在身边碍手碍脚?”柳熏直皱眉问道。
“熏直正解,安禄山确实愿意子啊身边有朝廷钦差掣肘,即便是公开与他示好他也不愿意。前几任黜陟使都是李林甫所荐之人,李林甫和安禄山的关系一向不错,但即便如此,这些人还是以各种原因各种意外丧命,懂的都懂,不懂的也就不懂其中的原因了。”王源点头道。
“安禄山这是要干什么?如此胆大妄为,难道陛下不知道这些事么?也不责罚他?”刘德海握拳喝道。
王源一笑道:“刘将军,你想的太简单了。你以为安禄山会公开砍这些人的头么?席建侯的死因便是契丹游骑突袭殉国,朝廷如何怪罪安禄山?此外陛下对安禄山极为宠信,除了安禄山,你见过大唐边镇有谁领着两大节度使的职务,所辖兵马近十一万么?你见过陛下下旨凡河东防务的物资军费不需理由全部拨付么?”
众人默然无语,这倒是事实,安禄山正得玄宗欢心也不是什么秘密,据说进京见驾可以随意出入宫帷,连陛下和贵妃专用的华清池都允许他进去洗澡。民间还传说玄宗让贵妃收安禄山为干儿子。
“安禄山也确实是大唐东北边陲的一员猛将。他在河北道这五年里,奚族和契丹人确实难越雷池半步,这也是事实。陛下宠信他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此事。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哪个君王不希望边境有猛将驻守,让自己高枕无忧?”
“二郎的意思是,安禄山这是给二郎的脸色看。不屑于对二郎恭敬?”柳熏直道。
“不屑这个词用的好,他和我见过面,知道我是什么出身,见我来当黜陟使自然会有不屑之意。但我认为,他其实也有些担心。纵观历任河北道黜陟使,可以说都是他心中有数的人。李林甫推荐的人选固然是要为李林甫打探消息,但更多的还是成为联系李林甫和安禄山之间的纽带。而这一次我的上任却非李林甫所荐之人,而是左相举荐的我。”
青云儿端了茶水走来,给众人每人沏了一杯茶。王源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朝青云儿投去赞许的眼神。
“谁都知道我和左相走得很近,他对我的戒心会非常的大,因为他和左相之间一直就并不和睦。左相不止一次公开的表达对他的不满,曾向陛下提出稽核雄武城建城所费物资的明细,这段时间又让兵部和户部稽核最近雄武城囤积战马物资的事情,此事安禄山不可能不知道,他在朝中可是有大把的官员替他通风报信呢。”
“这和安禄山不见你并无直接的关系啊,越是如此,他该越是要见你,试探你的来意才是。”公孙兰轻声道。
王源笑道:“恰恰是因为他要试探我,才会避而不见。他就是要瞧瞧我对这样的怠慢会作何反应。城门口派重兵迎接便是示威,城墙上那些士兵和崭新的旌旗都是特意安排的。连街道上也是经过特意的清洗和打扫的。你们难道没看出来么?”
经王源一提,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进城时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那迎候的两千兵马已经是件怪事了。城墙角楼上全副武装的士兵和迎风招展的崭新的旌旗更是有些奇怪,随便哪个城市也不会弄得这么一本正经,好像大敌当前的样子。河北道总体而言还是安稳的,就算有战火,那也在北边和东北边百余里地之外的边境上,没必要在幽州这么做。更别说干干净净湿漉漉的街道上一尘不染的样子了,显然是清扫过街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