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谶书一出,满朝皆惊。

玄宗立即中断了骊山夏游回到京城时,朝中众多官员皆已经准备好了奏疏。韦坚皇甫惟明一案,李适之李邕一案,这两件案子已经让杨慎矜在朝中积累了大量的敌对者。只是因为杨慎矜如日中天,李林甫也全力的维护着他,这种情绪才只能压抑在心里。

而现在,这份谶书的出现给了他们一个报复宣泄的机会,打老虎他们不敢,但老虎伤了惨了之后变成了病猫,他们可再不会留手,雪片般的奏疏递上来,历数杨慎矜种种罪过,连一些细小的细枝末节也被挖出来跟此案挂上联系,一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架势。

这一点甚至连李林甫都没有料想到,在此之前他还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去破解这个难题,但当奏折如雪而上的时候,李林甫猛然发现,原来自己同样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杨慎矜出了事,这些官员是这般,一旦自己出了事,怕是比眼前的情形还要猛烈。简单来说,在韦坚一案和李适之一案中,自己和杨慎矜已经得罪了很多很多的人了,如果再要想着替杨慎矜想些开脱之策的话,搞不好自己也要进去了。

深思熟虑之后,李林甫也写了一封奏折呈上。玄宗似乎一直在等待着李林甫的这封奏折,在李林甫的奏折呈上之后,玄宗当着群臣的面宣读了这封奏折。

“……我大唐顺天而立,先皇至仁至善,心胸如海之阔,对前朝皇族遗臣不计前嫌呵护恩宠,八方臣民尽皆拜服。但有人狼子野心,以怨报德,视仁善如无物,视恩宠为当然,无时无刻不图谋颠覆我大唐基业。表面伪善尽忠,暗中蝇营狗苟。幸而我大唐有天之佑,教这些狼子之辈无所遁形,将其恶谋公于天下,此乃我大唐之幸,陛下之幸。杨慎矜一门,受大唐恩宠得以延续血脉,不思感恩,反造逆流,蒙蔽住众人之目,今日曝光于天下人,必将受万世唾骂……”

洋洋洒洒数千字的奏折,写的文采飞扬激昂慷慨,将杨慎矜骂的狗血淋头,简直就不该生在这人世上的一个人了。

此奏一上,宣布着李林甫一党对杨慎矜的放弃,紧接着王鉷等人也递上奏折,大唐上下同仇敌忾,再无一人敢为杨慎矜说一句好话。

五月十五,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方会审结束,上报玄宗御览之后对杨慎矜的罪行有了结论。结果其实并不出人意料,这等“私藏图谶图谋复国”的罪名必是死罪,就看牵连有多大了。

王源一直在关注着案子的结果,虽然死人不可避免,但王源还是不想牵扯无辜,如果来个诛九族的结果,那牵连的人可就太多了。说到底,王源只是要除掉杨慎矜为杨钊的左相之路除去障碍,并铲除李林甫的一条臂膀。若牵扯无辜之人,那等于是自己间接的杀了他们,心中一定会很不安。

但好在,玄宗并未想大开杀戒,圣旨只是赐杨慎矜和他的两个兄弟杨慎余、杨慎名自尽,并抄这三兄弟的家,与其关联的杨氏一门七八家虽也受到牵连。但也仅仅是和杨氏一族一样被抄家驱除出京城,永世不得录用其子孙入仕的惩罚,除了杨氏三兄弟之外,无人会丢性命,这也让王源也松了口气。

五月十五日夜,天气闷热难当,钦命御史中丞王鉷,度支郎兼户部度支郎杨钊,翰林学士兼侍御史王源三人前去刑部大牢宣旨执行。

王源本是不愿掺和进去的,因为心里多少有些疙瘩。说起来这是王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参与朝廷派系倾轧,并亲自设计将对手送上死路,一时半会儿王源还很难接受这样的自己。虽然王源无数次的劝说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能更好的在这个时代活下去谋发展,但这样的劝说也只是坚定了心志,却难以抚平某些情绪。

然而,杨钊和王鉷都死命的拖着王源进来,本来定的是大理寺卿卢铉作为传旨执行的三人之一,硬是被杨钊和王鉷在玄宗面前建议更改为王源。他们的理由是,王源最先发现了杨慎矜的图谋,派他跟随是理所当然,谁都没有资格当这个传旨的人,王源才最有资格。

但其实,王鉷真正的意图是将王源拖上,当着杨钊的面确定他和杨家的交易是否有效。而杨钊则是需要王源在旁保驾护航。

刑部大牢中闷热而阴暗,挂在墙上的油灯的光线闪闪烁烁,不知名的飞蛾和蚊虫绕着豆大的火光飞舞乱撞,有时候甚至会撞到人的嘴巴眼睛和鼻孔里。

昏暗的楼梯一路向下,众人的脚步声在甬道中回响,单调而刺耳。两名狱卒打开了通向大牢的一道巨大的木门,门一开,一股腥臊刺鼻的热乎乎的味道扑面而来,让走在前面的杨钊忙伸手掩住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