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木然半晌,嘶哑着嗓子道:“慎矜,起来吧,你也辛苦了。”
杨慎矜本等待的是一场暴风骤雨,却没想到是如此的平静,越是这么平静,杨慎矜便越是胆寒。
“相国,您这是……”
李林甫摆手打断他的话,沉声道:“老夫看的很清楚,看的很明白。这件事你办事不力是肯定的,但从一开始,我们便被人算计了。那王源被举荐成为查案副使开始,便是计划的开始,只是我们太小瞧了这个王源,不仅是你,老夫也失算了。”
杨慎矜叫道:“相国,这个王源奸猾无比,胆大妄为,属下正要建议相国准许我写奏折弹劾其办案时私见犯人,诱骗李邕订立攻守同盟,夜袭我看押涉案人员之所,放走涉案家眷……”
“住口!”李林甫喝道。
杨慎矜呆呆的仰头看着李林甫,但见李林甫当头啐下一口吐沫来,杨慎矜不敢躲避,迎接那冰凉飘洒到脸上的唾弃。
“你还有脸说要弹劾王源,王源做的那一件事你抓住了他的把柄?你若有把柄还会容他在北海逍遥?还会命吉温带人扮作盗匪偷袭他?老夫刚才说了,这件事从开始变被人设计了,那背后设计的人目前看来起码杨钊是有份的。杨钊本来对老夫恭恭敬敬,那日突然要举荐王源的时候,老夫便觉的有些不对劲。老夫本来还以为他是要给自己人一个提携的机会,怀有些私心。任用私人也属平常,所以便没加在意。但现在老夫知道,其实他早就做了计划了。”
杨慎矜呆呆问道:“相国……如何得知?”
“你们离开京城这半个月里,杨钊暗中运动,拉拢不少人为自己造势。好像他知道李适之必将倒霉一般,他的目标是接替李适之的位置。而他却从未跟我来说起此事,哪怕是露出一点点的口风都没有。数日前我进宫和高内监说话,高内监也隐隐透露了些口风,杨钊在陛下面前也打了伏笔。贵妃娘娘也替他做了铺垫。杨钊为何要举荐王源去当查案副使。而王源在你查李邕的案子的时候一言不发毫不干涉,一旦你让李邕举报杜有邻的案子时候便生出种种事端来,显然是有意为之。慎矜啊,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么?”
李林甫叹息着摇头,脸上的皱纹若斧凿刀刻,在灯光下越发显得苍老。
杨慎矜垂下头来,第n次回顾这次不堪回首的北海之行,忽然觉得李林甫说的居然如此准确。前面安然无事,让自己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当案情涉及杜有邻案的时候,立刻便生出重重意外,后来一一揣度都是王源所谓。显然王源是放任自己讲李邕案牵扯到李适之身上,但涉及杜有邻案,他便出来捣乱了。
“相国说的对,下官愚钝之极,竟然现在才明白。下官越想越不明白。王源既然是杨钊的人,为何看上去好像在阻挠我们办杜有邻的案子。难道杨钊和太子之间已经勾结在了一起吗?”
“总算你还没糊涂到底。此事老夫也考虑了许久,要么便是杨钊和太子暗中已有默契,要么便是这王源的身份有问题。你还记得那天陈玄礼为王源说话的事情么?若无陈玄礼那句话,陛下未必会让王源担任查案副使。据我所知,陈玄礼和杨钊之间可没什么交情,相反他很厌恶杨家的不可一世。陈玄礼顺着杨钊的意思为王源说话让我有些警惕这个王源究竟是谁的人。”
杨慎矜皱眉思索道:“可陈玄礼没和谁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啊,陛下身边的高力士和陈玄礼都不与人深交,这倒是难以索解了。”
李林甫站起身来踱步,黑黑的影子在墙壁上移动,轻声道:“老夫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目前只有一种猜测,陈玄礼对陛下忠心耿耿,要说他是谁的人,只能是陛下的人。或许正是陛下授意他如此,派王源去干扰杜有邻的案子。陛下自己不好出面说话,便用这种手段去表明态度,是否有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