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温轻轻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瓷瓶来,从中倒出一颗血红色鲜艳夺目的药丸来,咚的一声丢在柳绩的茶盅里。那药丸快速融化,像是一团血雾一般瞬间扩散,将整盅茶染成了血红之色。
“这是鸠首红,天下至毒之药,喝下此茶,十息之内便会气孔流血而死,并无多大痛苦。柳别驾,莫怪我心狠,事前我们早已说好的,你不愿去做,便只能立刻死。事后我只能给你冠上个畏罪自杀之名,给你留个全尸也算是尽了我的心意了,若是回京的话,你的罪名怕是要斩首了。”
柳绩目不转睛看着面前这盏血红的茶水,闻着冒出的热气中夹杂的腥辣刺鼻之味,心中开始作呕。他很想冲动的端起茶水一饮而尽,但想象着自己一口喝下后气孔流血死在这里的情形,心中既是胆寒又是不甘。
“柳别驾,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还是要说两句话。其实人有时候太容易被自己的想法所桎梏,这世间的是非之分其实并没有那么明显。你柳别驾无非是认为做了这样的事情便是背叛便是不忠不义,但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了,其实是另一种忠义。对某些人的不忠不义,便是对另外一些人的忠义。譬如突厥人侵犯我大唐边境,我们自然会痛恨突厥人称之为贼寇,但在突厥王廷看来,这些贼寇却恰恰是忠勇之士。突厥的百姓们也会为这些人欢呼歌颂。那你说,这些突厥人到底是贼寇呢,还是勇士呢?”
柳绩默然以对,一言不发。
“所谓的忠义只是相对而言,所谓的背叛也是相对而言,何必去纠结于这些东西。人生短短数十年,活着便要享受便要快活,过于纠结此事又有何益?你重情重义,可别人当你是傻瓜,譬如那周猛,还不是一口咬定你,让你无法脱身?你倒是还护着他,他可曾想着你?”
“再说了,你就算此刻死了,又有谁会认为你死的其所?你是畏罪自杀,没准你不想背叛之人还会在你死后责骂你死有余辜。你以为你岳丈杜有邻会为你大哭三日?他恨不得没有你这个女婿呢。你以为李邕会为你痛哭流涕?李邕和你称兄道弟是因为你身后的关系罢了。你以为你的妻妾会为你守节终老?我敢担保,不出一年,你的妻便是别人的妻,你的妾便是别人的妾,你的儿便是别人的儿。人情淡薄之世,唯有自己活着逍遥才是最重要的,你可明白?”
吉温口才甚好,句句往柳绩心坎里说,柳绩本就是个贪图享乐的人,虽有些底线,但绝非坚守底线之人,否则又怎会做出那么多被人抓住把柄之事。眼前的情形,红茶在前,喝下去便是伸胳膊蹬腿的完蛋,本就心中惊恐不安,如何经得住吉温的这些话的刺激。心中最后的一点底线开始土崩瓦解,求生自私的人的本能和最卑劣的一面开始占据上风,逐渐控制住他所有的思绪。
吉温微笑看着柳绩,看柳绩鼻息扩张呼吸急促,眼中流露出不甘的神色,心中知道柳绩已经动心了。但忽然间他看到柳绩竟然伸手朝茶盅伸过去,心中惊讶柳绩居然还是选择喝毒酒,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用什么话来制止。
“哗啦”一声响,柳绩颤抖的手指碰触到了毒茶,用力一挥,毒茶倾覆于地,茶盅碎裂,血红的茶水渗入青砖地面上,片刻后只剩一摊淡淡的水渍。
第194章 请命
四月初七午后,王源在翰林学士院门前的花坛上看到了记号,那是李辅国召唤自己的记号。
按照约定,他立即前往小竹林中见李辅国,但李辅国并不在那里,一名东宫侍者捧着一套衣服在竹林中等待,要王源换上衣服跟着他去西少阳院中。
李亨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是要亲自见自己了,王源也不犹豫,迅速换了衣衫,化作一名年轻内侍的模样,跟着那侍者匆匆往北。
西少阳院依旧冷清破旧灰蒙蒙的一片,太子李亨是想以这种方式昭显自己的低调,但这一切的表象确是徒劳,他的位置决定了他一直在聚光灯下,哪怕穿的衣服再破旧,住的地方再简朴,也注定不会隐形。
书房中李辅国陪着李亨在座,王源拜见之后,李亨便迫不及待的再一次问及事情的进展。王源也确实知道了一些进展,因为杨钊这两日刻意的去打听之下,得到了不少有用的线索,几乎可以断定吉温这次去北海郡的意图并不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