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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中少阳院有两处,一处在含元殿之东,一处在太液池之西,紧邻着翰林院。王源面前的便是太液池西的西少阳院。王源自是不懂这两处太子东宫的不同之处,若他知道其中的不同,便该明白今夜太子李亨对这次见面的重视程度了。

东少阳院说起来是太子正常办理政务接见大臣见面的地方,但实际上对大唐太子而言,西少阳院才是他最后的领地。以阴阳而论,东少阳院是阳面,西少阳院便是阴面。这里既是太子起居的地方,也是太子接见最心腹的党羽的地方。

懵懂无知的王源那里懂这些明面下的暗喻,事实上他对这次会见很会不耐烦,若不是要敷衍太子免得被看穿自己其实并非对他效忠的意图,若非想从太子这里得到入宫之后的一些有用的忠告和帮助,王源宁愿不要来认识这位太子爷。

西少阳院简朴的就像寻常人家的大宅院,虽然建筑的格局依旧宏大,但里边的摆设很普通,所有的廊柱墙壁用具,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当然不是无人洒扫蒙上了灰尘的缘故,而是故意漆成了这样的让人沮丧的颜色。

这里没有张扬,没有金碧辉煌,没有张牙舞爪,甚至正厅廊柱上的盘龙也有些垂头丧气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诠释两个字:低调。

王源对此很是无语,他不知道原来太子的居处竟然这么让人压抑,这可是未来大唐天子的住处,怎会是这般的模样。这些颜色上的压抑倒也罢了,人有各种喜好,也许太子李亨就喜欢这种灰蒙蒙的颜色也未可知。但你偌大一个太子寝宫,却舍不得多点些宫灯是什么意思?到处黑漆漆的一片,隔几十步才挂着一盏半死不活的灯笼,在跟着李辅国往后宅走的时候,王源被门槛绊的好几次都要摔个嘴吭泥。

太子李亨坐在灯下,手中握着一卷书,一手撑着脸颊,边看书边等待。他其实并未看进去一个字,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想要所有人都知道身为太子的他是个勤奋的人。最重要的是,他要养成一种习惯,一种不加掩饰的习惯,好在父皇面前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就像前几日自己伺候父皇用膳的时候那样,父皇命自己替他片烤羊腿的肉,他切的满手都是羊腿上的肥油。但他并未擦去手上的羊油,而是拿了一张面饼仔仔细细的将手上的羊油抹下来,三口两口将那饼儿吃个干净。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很是自然,因为他知道父皇在用余光看着他,而他平生最厌恶吃的食物便是羊油,这一点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事后的反馈很好,自己退下之后,父皇对人说了一句:“福当如是爱惜。太子很惜福。”只这一句便够了,即便回来之后恶心的羊油让他吐的满地都是,吐的肝肠寸断,但他要的便是父皇的赞许。尤其是现在,四面楚歌之时,只有让父皇觉得满意,他才能在这太子的位置上继续坐下去,一直等到将来的某一天,自己能够坐上那个闪耀着炫目光芒的无上尊位。

屏风外,李辅国熟悉的黯哑嗓音轻轻响起:“启禀殿下,王源到了。”

李亨猛然直起身子,将漫无边际的思绪拉回来,轻咳一声道:“叫他进来,关上门窗,守在门口,谁也不准进来。”

“是。”

李辅国的脚步声离去,不久后传来门窗轻轻关闭之声,李亨看着屏风之侧,一个身影缓缓从屏风后的黑暗中显现出来。高高的个子,棱角分明的年轻面孔,略显凌乱的发髻,有些迷茫的眼神。

“王源参见太子殿下。”就算不认识太子,王源也知道眼前这个面色憔悴,身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富贵气质的中年男子便是李亨了,更别提他身上还着的黄色宽袍上忽隐忽现的几条龙了。

“快请起,快请起,你便是王源么?听你的名字很久了,今日本太子终于见到你的人了。呵呵呵,起来起来,坐下说话。”

李亨像一阵风从案后来到王源身边,袍袖带起的空气让烛台上的几根蜡烛扑闪跳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