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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帮粮商在来之前曾开会商议过,那时候还傲气的很,开口闭口都说这回定要让短毛把琼市坊的粮铺都关掉,就算不关,最多也只能和他们各家的铺子一样,每天只能以“平价”对外出售一百斤粮食,多了不行。要说他们凭啥敢这么理直气壮呢?无非四个字:同行共议,这是咱们粮商行会的要求!

这年头的商家很少涉及多种经营,大都是只贩售同一种类的商品,所以相关行会的权力非常大。外地商贩新到一地,如果不拜码头,不把行会里那帮人伺候好了,那往往就会面临租不到房子,请不到雇工,组织不起货源,以及其它林林总总许多麻烦,这还是合法的,若是不合法的各种鬼祟伎俩,那更是防不胜防。

所以尽管“行会”这种组织并非明朝官方机构,只能算是民间自发成立的团体,但它却管理着大明朝的商业秩序。而在这些粮商心目中,他们这些“同行”对于同样出售粮食的琼市坊应该是有约束力的。

只可惜这份自信在坐到这间会客室中的时候便受到了极大打击,到这时候还能硬着头皮提出要求,也算他们的意志比较坚定了。当然自觉把要求降低了许多,这个肯定是免不了的。

对于粮商行会提出的要求,陈大雷只是笑了笑,倒也并不觉得惊讶或愤慨——粮商行会并不是第一家前来提出要求的行会。琼市坊里什么都有卖,也就意味着北京城里几乎所有行会都能跟他们扯上关系。所以这段时间他们经常收到各种莫奇妙的要求,粮商行会要求限售粮食在其中还属于比较“正常”的呢。

当然了,行会尽可以提出他们的要求,这边搭理不搭理那可就全看自家心情了。对于一般不太过份的要求,或者哪怕是稍微要打一点秋风的,给几个钱能糊弄过去的,这边倒也不介意手上略松一松。

陈大雷本身就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在与外人交往中一直秉承着“和气生财”的宗旨,这也是他多年来在马尼拉西班牙人统治之下经商所养成的习惯,到了大明京师这边,同样是权力者云集的地方,他依据从前在马尼拉的经验行事,倒也并不稀奇。

如果完全按陈大雷的风格来,琼市坊在开拓京城市场的过程中难免要多吃些亏——当然也可能是少惹麻烦,这谁也说不准。不过陈大雷在琼市坊中并非一言九鼎,虽然他挂着个“琼市坊总经理”的衔头,但在这里,作为“真短毛”的陈涛依然拥有比他更高的发言权。而尽管陈涛本人也算是比较温和且不爱惹事的,可他毕竟是个现代人,而且是个年轻小伙儿,明知道自己背后有一支当世无敌的军队和一群强势伙伴支撑着,那在很多事情上就不可能象陈大雷那样委曲求全了——反正不管文的武的,软的硬的,明的暗的,咱们一概不惧!

前段时间曾有个南城一带的团头——也就是乞丐头子前来敲竹杠,要求这边每月付他一笔银子,否则就让乞丐前来捣乱。按陈大雷的想法,破财消灾,给点钱把事情糊弄过去也就罢了。但陈涛却不肯,说凭什么咱们要受这种人敲诈?他想耍流氓?那咱们就跟他讲讲法律。于是派人送了一张帖子到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那边——这位老兄自打跟陈涛有过一起夜游北京城的经历以后,彼此间便常有往来,算是结下交情了。陈涛也是从他那里才知道,锦衣卫这个印象中无比高大上的组织居然还兼管着京师街头巷尾的小事:比如巡夜,打更,防火防盗之类,顺天府衙门是根本不管的。在大明朝其它地方,基本都是丢给民间自理,有时候甚至会让乞丐来做。但京师重地,不好轻忽,于是便由锦衣卫接下了这担子,专门有一批人负责这事儿,为首的还是个总旗呢。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陈涛往骆指挥使府上送了张帖子,而骆养性那边果然也很给面子,很快便安排人对琼市坊所在的南城地面搞了次大清理,什么乞丐流民一律打发走,那个胆敢前来敲诈的团头丐首更是从此没了踪影。

事情办得很是干净利索,但在陈大雷看来却有些小题大做,为了区区几个乞丐居然要动用锦衣卫的关系,实在太浪费了。况且骆养性本人愿意给面子,可他派手下人来帮忙的时候这边岂能完全没有表示?陈涛心高气傲的想不到,最后这些疏漏不还是他给悄悄补上的——花的钱其实未必比那乞丐头子要的少了。

所以此刻,当陈大雷听到那几位粮商的要求时,嘴角就忍不住轻微翘了翘——你们几位运气不好啊。若是早一点,或者迟一点,这边只有一位“真短毛”在的时候,没准儿还有可能成功。可现在……如今琼市坊里说了算的那几位,可比陈涛又要难缠得多。

借着喝茶掩去嘴角笑意,陈大雷稍稍思考之后便放下茶杯:

“诸位兄台所言之意,在下已是明白。只是诸位想必也知道,这琼市坊乃是南边琼海镇的产业。如今在这坊市中,在下可是做不得主。”

那几名粮商互相看了看,也知道陈大雷这话说得在理,京师中谁不知道如今正有短毛的大队人马在京城中办事。这几家粮商背后的大势力还想着要去巴结呢,这次过来,本来也有想要趁机结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