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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时局日下,各地行脚商人大减,包括福州总号在内生意都日见凋零,只有王远亭广东分号能源源不断送银子回来支撑场面,在镖局子里头说话声音自然也有份量。此时赵破山纵有疑惑,也肯定要给他面子,听他的解释。

两人告罪去了后院,厅堂里只剩下几位短毛,文德嗣胸有成竹耐心品茶,张申岳却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只派个向导还这么推三阻四的,若真不行我们直接行军过去算了,反正有地图,三百年前的山川地势不还一样!”

“放心,他们一定不会拒绝的——只要看到后院那批货。说起来那位王镖头实在很有眼光,干镖局子真可惜了,若改行经商一定能发大财。”

经手人文德嗣当然知道后院那些货物的价值——比贡品雪花糖品相还好的白砂糖,以及比青盐更细更纯的精盐,在整个大明,或者说全世界的范围内,不会再有比他们更好的同类商品了。按理说开镖局子的应该不关心这些,但那位王镖头的操作却早就远远超出了镖局的“业务范围”。

——要求把本打算以银币方式结算的酬金统统在海南岛上换成货物,利用免火耗和优惠价的好处,把这批银币的购买力发挥到最大。光这样还不算,王远亭还将福威镖局广东分号里所有可动用资金全都提取出来,同样都换成了糖和盐!然后再借助他们这次北上的机会,把货物通过琼海军的运输船直放福州,这一路上既不用担心海盗也不经关卡,就是大明官府也不敢来查琼海军的船,连税都不用交——很难想象这么漂亮的商业手段居然是出自一个镖师之手。

文德嗣虽然不参加贸易公司的业务,但据他大致估算,这样操作一趟下来,仅仅从海南运到福州,王远亭手中的银钱至少升值两到三成。如果再送到其它地方,那更是不可估量了。

又等了片刻,还不见人回头,看来果然被那批货给吸引住了。这家镖局子拿来待客的武夷新茶着实不错,文德嗣一时贪嘴多喝了几杯,难免人有三急。向门口小厮问清了茅房位置,过去痛痛快快放了一通水,走出跨院时却忽然听到隔壁有人讲话,正是那赵破山与王远亭——估量一下位置,隔壁似乎就是杂物院子。

“……怎么样,大师兄,就算咱们就此脱手,转售给南门大街上那几家商号,直接就能获利四成,若是还能运送到南昌,汉口那边,可就是几倍的利啊!大师兄,不是师弟自夸,福威总号一年的收入也不过如此吧?”

“嘘……声音轻点,墙那边就是正堂后院,小心让人家短毛听见。”

赵破山对于自家格局当然很熟悉,但王远亭却满不在乎:

“没事儿,这招还是他们那位女掌柜教我的,文先生这一路上也帮了大忙。若不是借了他们的船,咱们走镖的岂敢插手盐货生意……哦,对了,现在可不能喊他们短毛了,圣上已经下旨,正式赐名‘琼海镇’,眼下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大明琼海军。”

墙后顿了顿,片刻之后才听见赵破山有点紧张的声音。

“你大师哥我这辈子只知道打打杀杀,靠一把单刀打出福威这片基业,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几年接触到官宦多了,心里头却越来越没有底。在官府面前我们真是什么都算不上……私贩盐货,这可是大罪。远亭,不是做师兄的不知好歹,这次你为咱们福威立下大功了。可是如此大事,怎么不先通知我?先写一封信回来,或者哪怕船靠岸后人先来说一声也成哪!那么呼喇喇十几车盐货一起拖进院子,若不是阿冯带的队,我们是绝对不敢放进门。”

“咳,师兄啊,您可真是糊涂了,这种事情怎么能明公正道落下文字?至于报信……船是前天到的闽江码头,可您知道当时码头上有谁在等候?——福建巡抚邹维琏啊!不光是他一个,福州府城的大小官员几乎全都到了,小弟那时候哪敢露头。后来还是沾了文先生他们的光,居然也作了一回府尊大人的座上客。文先生他们不善交际,我们昨天一整天都在帮着应酬,不要说师弟我了,连阿冯他们几个小辈都脱不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