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来摘桃子的吧……熊文灿招降郑家以后在福建顺风顺水,平步青云眼看又要升官,羡慕的人肯定不少。难得这次他居然还肯把快到手的功劳往外让,把持南京官场的东林党人自然不肯放过。”
庞雨推测道,来到这个时代两年多,对于明朝的官场政治也算有了一点初步认识——熊文灿起初热衷于招安他们,是为了从两广总督手里抢功劳,为今后向上爬捞资历。但最近却忽然不太起劲了,那是因为他要的东西即将到手——熊某人最大的竞争对手,无论在资历还是名望都要压过他一头的前两广总督王尊德已经过世,南方一带再没有人可以和他竞争了。
所以这时候他熊大人反而爱惜起羽毛来,行事谨慎小心,决不肯随便作出会落人话柄的决定——短毛占据海南已是定局,朝廷根本没能力将其驱逐。但要正式承认这一点,他熊某人却不肯背黑锅。
但他熊文灿可以不在乎这份功劳,旁人却不肯轻轻放过。战守之事素来最大,虽说王尊德临死之前和熊文灿心照不宣,一同向上报了个“大捷”喜讯,但明帝国的耳目毕竟还没失灵到那个地步——锦衣卫,提督东厂,乃至于各个政治团体的小道消息……朝中只要略有手段的都不可能被完全蒙蔽住,琼州一战的真实情况,很多人还是了解的。
短毛对朝廷大军连战连胜,炮轰广州更是威风无比,却又并不乘机攻城略地,明显是有寻求和解之心。把这样一股强大的军事力量纳入朝廷体系,使之为大明效力——无论是谁操办成功这件事,必定是一桩无与伦比的丰功伟绩。
对于穿越众提出的土地要求,熊文灿不敢轻易松口,因为他担心舆论宣扬开来会对他不利,但东林党却是从来不害怕舆论的——他们本身就代表着舆论。东林党是政敌和后世对他们的称呼,他们平时称呼自己都用一个很有文化味道的名词:“清流”。
清流清流,清谈之流——正是他们的清谈构成了大明朝的舆论,这帮人当然不怕和人斗嘴皮。
“这么说我们真要和东林党合作了?那帮人可信么?”
付羽和陈俊虽然不像应荣威那么表现激烈,对于东林这个名词却也不怎么感冒。相比之下,庞雨和林峰却要乐观一些:
“还行吧,比起这个时代其他政治团体,东林党应该算是比较好的了,至少,咱们接触到的那个还不错……”
——王璞王介山,这可是个再正宗不过的东林党。庞雨和林峰一开始对他也是挺看不上眼的,觉得只是个腐儒而已。不过在打了那么长时间交道后,别的不好说,至少在个人操守上,他们还是挺佩服这位东林学子的。
作为岛上地位最高的前明官员,王璞在短毛的政权中也是一定发言权的。这份权力可珍贵得很——尤其是当琼州府有一家贸易公司的前提下。很多从大明朝辖下前来做生意的商人登岸之后根据同行介绍,首先就是找到王介山或者严文昌等人拜门子,通过他们再和贸易公司搭上线。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利益关系。
这种事情完全是靠个人把握,拿得多了那叫受贿,可一般土仪特产之类的馈赠就是阿德手下的反贪局也管不着。严文昌对此是有所选择,价值太高的不敢收,或者收下以后打报告,小东西就欣然笑纳了。
而王璞则是无论价值高低一概拒绝,从没有收受过那些商人一分一毫。连他自己每月的工资奖金都小心积攒起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托人带往大陆,往家里寄钱。
在其它方面,这边也渐渐觉得此人并非那种完全不通世务的穷酸,只是从前眼界比较窄,见识不多——当然是相对于现代人来说,在思想上难免有些钻牛角尖。而在和短毛接触多了,特别是当王璞逐渐习惯用短毛的方式来考虑和处理问题以后,他的才能就慢慢展示出来。
王介山的形象在某种程度上是代表了崇祯初年的东林党——这时候他们还刚刚经过和九千岁魏忠贤的艰苦斗争。这些能够顶住阉党压力坚持下来,有资格被称为“东林”的官员多多少少还是有一股子信念支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