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费方面也是一个问题,短毛可以养一大帮子人什么都不干,每天就这么抄抄写写,可明王朝却养不起。王璞跟这群短毛相处时间长了,也渐渐习惯用数学方式来思考问题——他在写报告的时候大致算了算所需人员的工资,最后很沮丧的发现哪怕是按最低俸禄标准,官府也肯定拿不出来。
所以最后王璞只能提议:可先在京师和南京两处实施此法,至于相关原因和措施则足足写了四五十页纸,交上去的报告比一本书还厚。
到最后朝廷有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这个不清楚,但他王介山在吏部倒是得到了“干练有才,思虑周密”的风评——当然是在叛逆帽子被摘掉以后。再加上他本身又是正宗进士出身,底子足够硬,对他日后在官场上的升迁就很有帮助。
不仅仅是王璞一个,明朝吏部的官员们甚至渐渐发现:凡是从短毛那边出来的官儿,其办事能力都不错。所以到后来,他们甚至有意识的利用短毛来培训官员:把那些觉得有前途,或者打算培养的目标安排过去当官儿,时间也不用长,半年左右就能出炉。哪怕是一些原来比较迂腐,或者不怎么通世事的书呆子型官员,在被打发到短毛控制区待上一段时间之后,头脑也会变得相当灵活变通,行政能力也都有了极大提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大明崇祯三年的最后一个月,或者说,公元1631年的头一个月,对于海南岛上的老百姓来说,是充满了新奇和变化的一段日子。很多人惊奇的发现,在这一个月内他们所见识的新东西,新玩艺儿,要比他们过去一辈子,甚至是祖上几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
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黑帮事件已经结束,而且是以短毛特有的方式结束——十一月廿八日,也就是大市场开张的前一天。短毛在旧城区原本最热闹的菜市场那里召开了一次公审公判大会,一举斩杀了十余名手上沾有人命案子的帮派头目。以如此高调和果断的态度表明了他们要彻底控制本地一切,绝不允许任何人干扰的决心。
王璞王介山全程参与了这场大会,而且和以往几次单纯只是冷眼旁观不同,他在这次会议中担当了主角——作为专司刑名事务的推官,所有犯人的罪行以及判决都是由他出面宣布。虽然人人都知道这里已经是短毛的天下,是短毛要杀这些人,但至少在表面形式上,依然大明王朝的官员,在按照大明律对琼州府行使着统治职能。
如果换了以前,他王介山是宁肯死也决不愿被短毛这样利用的,而且真要计较起来,地方官府自己是无权处决犯人的,应该至少上报南京刑部,等到批复之后再行秋决。
不过现在王介山的想法和最初已经有了很大不同,他不再执著于这类皮毛表相,而是更加注重于大势——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王璞对于这些短毛的行事风格总算有个大致了解,不再是完全摸不清头脑了。就和那时候的严文昌一样,一旦掌握到脉络和规律,能够静下来思考,短毛所作的事情,其高明之处就立即显现出来……
就拿他最熟悉的,官府的统治手法来说,明朝的官员历来信奉那句古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老百姓只要老老实实接受统治就好,其它别多想,更别瞎掺和,想得越多越坏事,掺和越多越倒霉。
可短毛却偏偏把这句话给断成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意思马上就不一样了。他们在实际行使统治权的过程中,不但把教平民百姓识字当作一项基础工作来抓,而且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都会尽量把老百姓引入,让他们一起来参与各种运动——短毛显然非常清楚的知道,如何才能最大程度激发出老百姓的热情,并利用之。
比方说现在,当王璞在宣布一个黑帮头儿的死刑判决时,按照短毛给他的稿子,念到“……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这句话的时候,他立刻听到了从台下传来惊天动地的欢呼与喝彩声,还可以看到一些苦主跪在地上,一边喊着“青天大老爷”,一边朝他磕头。
看这台下那一张张激动地,充满感激神情的面庞。王璞忽然明白了:那位解大头领总是开口闭口挂在嘴边的所谓“发动群众,依靠群众”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短毛对于本地的统治基础显然又牢固了一分,而且他们也很大方的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的个人声望能借此获得极大提升——要知道在大明官场上,这种声望是非常难得的资本,对于将来升迁是大有帮助的。
与严文昌那种出身于偏远地区,对明王朝本就没多少忠心的低级杂吏不同,东林仕子王介山依然无限忠诚于大明王朝。但是在短毛并不要求他改变效忠对象的前提下,王璞决定跟这些人好好合作下去,尽可能的从他们那里多学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