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郕王府,表面风光,实则背地里全是勾心斗角,而自打朱见滢幼年进入郕王府,顿时成了众矢之的,没点算计,早就与生母周氏一起去了。
一个郕王府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堂堂两京一十三省的大明王朝了。
一想到这,朱见滢就心烦,道:“怎么还不上餐?”
“晚餐早就备着了,不过张乐谴人先回来报,王爷正在回府的路上,让你等着。”成敬道。
“那就等着吧。”朱见滢只得坐在食案前,摆弄着宣德白瓷茶杯,鹤形灯的光晕在细腻的白瓷杯上,渲染出一个黄色的光点,隐隐倒映着一个稚嫩的面孔。
朱见滢没事做,随口问道:“京里有什么大事么?”
成敬道:“一听瓦剌人打来了,京里人心惶惶,一窝蜂的往南边逃,拦也拦不住。王公贵臣,商绅缙民自然可以逃,但普通老百姓哪里能走呢?寻常远行,单粮草得备足好几月,吃喝住行,样样花钱,这又是急行,没个准备,除了横了心要走的,大部分老百姓都留下了。九门外,募兵处,愿意留下的老百姓中,也不管是民、匠、军、乐籍,有不少的青壮要参军,朝廷发粮发钱,一家有一个参军的,这个饥荒就渡过去了。”
“朝廷对于籍贯卡的甚严,不许异籍入行,逃籍、越籍轻则入狱,重则发配或砍头,此次募兵,也只是召军户,其他籍怎么会从军呢?”
“没粮食,命都活不了,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些?”
“城里有一百二十万石粮,通州有八百万石粮食,保北京绰绰有余,怎么会有饥荒呢?”朱见滢头一扭,猛然看向了成敬。
成敬是永乐二十二年进士,庶吉士出身,因汉王谋利,被判腐刑,后成朱祁钰讲读,后又成了朱见滢讲读,年纪大,见得多,对此早就见惯不惯,言道:“世子爷,你年纪小,没见过,这事不稀奇,但凡有兵祸,就一定有饥荒。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温饱有余,家中存粮也就够月余。谁也不知兵祸要多久平息,钱就不是钱,粮食才是真的,故家家买粮存着。粮行们见此,会趁势抬价,赚的盆满钵满。”
朱见滢低吼道:“这是在发国难财,就不怕事后被朝廷追究?”
成敬道:“世子爷,您还没明白这里面的事,朝廷要募兵,参军的能得粮饷,粮行抬高粮价,没钱的老百姓就买不起粮食,想要活命,就只能参军。”
“嘶!”朱见滢倒吸一口凉气,叹道:“能跑的跑,不能跑的买粮,粮行打着帮官府募兵的幌子,心安理得的发国难财,到最后,是没钱又买不起粮食的贫苦老百姓担下了所有。”
“兵祸过去后,逃跑的回来了,依旧当他们的大爷,贫苦老百姓还是贫苦老百姓。”
“真是没天理!”
见朱见滢愤愤不平,成敬又道:“世子爷,甭生气,这世道就是这样,翻开史册,记录的是巍峨两汉,魏晋风流,盛世大唐,繁华两宋,可真要究根到底,嚼烂了品,都是贫苦老百姓的一把辛酸泪。咱家中进士那年,就听官场前辈说过一句话,世子爷,您听了不要生气。”
“你说,我不生气。”朱见滢摒息道。
成敬回忆道:“咱家是永乐二十二年的进士,庶吉士,才有幸聆听官场前辈们指教,他们问什么叫人?咱家那时候不知,就回‘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故在天地眼中,人人如刍狗,皆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