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他的犹豫,袁克云主动开了口。大殿下努力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可是普鲁士的半军事化生涯,带给他的最大影响就是不苟言笑,这一笑,堪比那位一笑黄河清的世宗皇帝。
“眼看要到年底了,用钱的地方多,欠的京债该还了,总拖着,不是个办法。再者,你堂堂一个肃政使,难道要去正阳门吃涮羊肉,或是到大酒缸里吃盒子菜?我知道你的家眷不在京里,八大胡同开支不小,你要是去三等小下处开销,就连共合的脸都给你丢光了。我出手不会低于一千元,这钱你不用有顾虑,只管拿去用。”
大殿下说的很恳切,似乎还有开玩笑的意思,可是陈思敏头上的汗,反倒更多了。“大公子,您有话只管吩咐,小的就是您门下的走卒,您指向哪里,小的就冲到哪里。”
“你有这份忠心,确实不错。可是我送出去的钱,就没有拿回来的道理,军令如山!我给,你就拿,让你办的事,也不会太为难,天大的篓子,也有我给你接着。左右不过是灵官打黑虎的场面,你有什么可怕的?”
陈思敏的嘴里,已经泛起了苦味,大公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开口就拿五路大参案做例子。梁财神虽然不好惹,可是王灵官自身也无破绽可寻,跟陈思敏这种周身破绽如鱼网的肃政没有可比性。大殿下这样的话说出来,陈思敏就真的没有拒绝的空间了。
接过支票放到护书里,随又问道:“大公子有什么吩咐,只管示下。”
袁克云将一个信封递过去,示意陈思敏看一下。可是那文字只看个开头,陈思敏的心就一沉“山东普鲁士互助条约……”
“大公子,这……这……”陈思敏的手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额头上的汗水,复又冒了出来。他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今天没生病,如果现在是躺在医院里,这一劫,不就避过去了?
他搞不清楚,这样的东西怎么会落到大殿下手里,但是清楚一点,这事自己沾不起。梁财神跟大总统的情分,已经消耗了七八分,可是赵冠帅和大太太,依旧是关系最亲的亲人。
王灵官弹劾叶黑虎,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女人发起疯来,可没有那么多道理讲,自己如果拿这个东西做文章,大太太难道就不能手撕了自己?
袁克云面无表情“这是你的本分,没什么可怕的。有人试图出卖国家利益给洋人,你身为言官,难道不该弹劾?如果这种事上装聋作哑,那国家养你们还有什么用?揭露一件这样的卖国行为,比揪出十个贪腐大员有用。”
“可是……可是……”可是了半天,陈思敏终于大着胆子道:“可是……卑职听闻,外交部那里也在和普鲁士……”
“两回事。外交部和普鲁士定立条约的时间在后,这份条约的定立时间在前,你看看日子就能明白了。再说,与外国交涉,是外交部的权力,区区一个两江巡阅,谁给他的权柄,与洋人签这种东西。你放心大胆的说话,不会有人怪你破坏外交,有什么差错,还有我在。”
除去身体上的残缺,袁克云的表现,确实像极了一个优秀的军人,说话斩钉截铁,显的极有决断。这样的态度,也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至少陈思敏抖的不像刚才那么严重。
可事实上,袁克云心里早有决断,共合的肃政使只有十六名,不像前金那样,一百多个御使,每个朝廷大佬手里,都能掌握几个御使言官,必要时可以牺牲掉。十六人的肃政使,就变的比较金贵,不能轻易放弃。
但他学的是兵家,讲究杀伐果断,战场上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就算精锐亲兵,到了时候该放弃也得放弃。牺牲一个陈思敏,也差不多能平息沈金英的怒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