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省督军里,进京为袁慰亭贺寿的实际没几个。这并不是说,督军们严格遵守禁令,成全大总统清廉名声。事实上脑筋如此不清爽之人,多半是没机会当上督军,就已经死在枪林弹雨之中了。
主要是现在各省除了山东以外,大多设有巡按使(山东巡按使,依旧是在京城医院接受治疗,享受山东财政报销的张镇方)。
与督军不大一样,巡按使是由钟央派出的官员直接任命,类似代天巡狩。在各省,与形同土皇帝的督军,基本都存在一个谁压倒谁的问题。
这些自京中来的钦差大臣,先天就享有优势,督军之所以能与之对抗斡旋者,就靠着手上有兵。可是,一旦督军进京,巡按使趁机把兵权掌握住,随后,就可以揭发出该督军任职期间,克扣军饷,鱼肉地方的若干证据。
接下来,大抵就是大总统表示法律为共合根本,不管是谁,不能超然于法律之外,一定要追究到底。随后大发慈悲,死罪改活,将督军变成某位威字号的上将军,长期在京城将军府享受高额年金。修身养性,不需要再为军事操劳。
对于大总统的忠诚或是爱戴,是建立在自身不受损害之上的,超过这个限度,那就不是忠心,而是缺心。既然这次的贺寿就可能变成单程车票。这里面的进出关系,就要仔细考虑一番。
这也并非是杞人忧天,云南督军,号称共合美周郎的蔡松坡,自从进京之后,就一直没离开过。据说,是蔡督军进京之后,大总统发现他身体不好,患有喉疾,考虑到云南的医疗条件有限,特意将他留在京里接受治疗。
按照乐观分析,蔡将军的治疗时间,怎么也得有一甲子。有此先例,各省督军都要考虑下自己身体如何,能否胜任京城养病一生这么艰巨的任务,发一封电报,再送一份重礼,就足以显示忠心与孝心了。
本人不来,代表可以来。前金时代,各省在京城都有提塘官,现在提塘虽然没了,可是各省一是在京里有议会,二是都设有办事机构,一如前金时代的会馆。像山东,就在京城设有进京办事处,接车的,自然就该是他们。
车站里热闹非常,在赵冠侯之前,恰好是广西陆干卿的礼物送来,现在还没运完,正在忙碌。可是赵冠侯堂堂大帅,威风不是广西方面来的军官可以比的。他一下车,就见到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正在抡着鞭子,抽打着另一批军人。
被打的人,比打人的要多,但是没人敢还手,都拼命的挺直腰杆,任鞭子在头上脸上带出道道血痕。他们身上的军装,已经被抽的破烂,露出里面黑红的皮肤。
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落到军装上,为首者胸前挂的勋章,也落上了点点血红。打人者的首领,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军官,赵冠侯倒是认识,连忙喊道:“老雷,这怎么意思?先让你手下的人停一停,到底怎么个事。”
这高大的男子,就是京城军政执法处处长雷震冬,号称袁系十三太保之一(特意说明,大太保是赵冠侯),在袁氏团体里,地位极高。在京城,是人所共知的雷屠夫,与另一个负责京城治安的江菩萨,成为鲜明对比。
他这时已经快步上去见礼,见赵冠侯吩咐,才朝身后喊道:“住手,冠帅有令,你们没听见么?”又朝赵冠侯解释“没什么,广西陆干帅派来送寿礼的。干帅这人……难说。送寿礼来的人太笨,我都告诉他们了,要快,我这要接待贵客,还那么笨手笨脚的。您看看,这连红毡铺地都差点耽搁了,他们笨不要紧,耽搁了我办差事,大总统那里可是饶不了我。”
“行了!统共多大点事,咱们之间,用不着这套,什么红毡铺地,这是共合了,不讲那套。打人是不对的,尤其是大总统过生日的时候打人,不是添堵么?陆干帅是我结拜大哥,打他的人,我面子上难道有光彩?赶紧,给他们放了。”
雷震冬赔个笑脸,随后像轰苍蝇似的朝身后挥手“赶紧让他们滚蛋!一个别剩,全滚!这几天在京里给我老实点,没事赶紧回广西!看看你们的德行,跟叫花子一样,敢上街添乱,全都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