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小耳光落在脸上,沈金英的声音里,有了几丝哭腔
“你个小没良心的,还跟姐耍上脾气了,大太太都叫上了,是不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姐?告诉你,没门!姐就你这一个亲人,你想不认可不成。你以为姐很容易么?在宫里为你说好话,在大总统面前疏通,你以为是在前金呢,只要有势力,杀七个宰八个都能按的下。你姐夫是大总统,可不是老佛爷,就这大总统还是临时的,哪容的你无法无天?就算是克云干这事,他照样打断他另一条腿!你这个处置,已经是高举轻落了,要是你真的不想让人来,我们再商量……犯的上这么绝情?”
赵冠侯虽然当了督军,随身带手绢的习惯没改,拿出手帕,为沈金英擦着泪水,赔着不是。“好吧,这事怪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是姐,你也得体谅我。我为姐夫出生入死打天下,没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呢?江宁打下来,松江打下来,要我让,我就让了,我多说一句什么了?郑妆成有什么资格跟我比,都去做松江的镇守,这么个肥缺,凭什么给他?我二话不说,让我让,我就让,可是现在连杀几个人都不行了?干脆,这督军我也不干了,去青岛享福去。”
沈金英主动握住赵冠侯的手,向他身旁挪了挪“我和十格格还有翠玉的交情不提,就说你我,姐对你怎么样?你说,我会不会害你?当初容庵罢官,四处碰壁,你在山东赠以巨金,洹上村每月供应无缺,这些我和容庵都没有忘记。可越是如此,越是要谨慎,弹打出头鸟,这个道理你肯定懂。要重用你,总要先压一压你,否则,就是那些清议舆论,就能把你给淹了。人要看长,将来,总是没你的苦头吃。你姐夫将来当了大总统,你难道就不能当个内阁总里?到时候你们两个上下联手,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像戏台上说的一字并肩王,还有什么得不到的?松江也好,江宁也好,不过一城一地,跟天下比,算的了什么?你说姐和姐夫对你不好,我举个例子。那个冯焕章,跟着吴定贞闹葛明,带兵要往津门打。被抓以后,按说就是枪毙的罪过,就是因为他提到是你的朋友,你姐夫就手下留情,不但没杀他,还要他当了军官。”
冯焕章?赵冠侯初时几乎忘了这个名字,但很快就想起那个看上去老实本分,且又有些木讷的同窗。当初自己把留学的名额让给他,他回来之后,原来也做了葛明党?
“冯焕章,他说他是我朋友?”
“是啊,被捕之后写口供,他特意提到,在武备学堂与你是至交,连他留学的名额,也是你给他的。你姐夫查了档,确实是这么个事,怎么,莫非有什么变化?”
“那倒也没有,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跟着部队去了陕西关中一带历来就不太平,董五星活着的时候,还能压的住。他死以后,那里就彻底没章法了,乱的不成样子。你姐夫派了兵进陕西他随队出征,听说他带兵很有两下子,部下能出死力,到了陕西只要立下军功,就要重用他。再告诉他,是你的面子,以后,这就是你的臂助。”
赵冠侯未置可否,应了一声。沈金英见他发过脾气,心里放宽了一些。“其实这次让你进京,着实是有些为难的事,你大概也能想的到,你姐夫手里又快没钱了。这国家就像个吃金子的怪物,有多少钱,也填不满。各省扩军又厉害,光是军饷就没办法。这次,想要跟华比和正元,各借一笔款,也要你给说一说。姐知道,这些事都要你做,是为难你。可是谁让姐就你这一个亲人,不委屈你,又能委屈谁。像是国家没钱,这么机密的事,不跟你说,又去跟谁说。”
“钱的事,大家都很紧,银行的帐我最近没看,具体能筹出多少款,我现在可不敢打包票。只能尽力而为,总是我力所能及的,不会推辞。”
“我就知道你信的过。”沈金英笑着起身,拉着赵冠侯的手,向紫禁城方向走了几步,用手指着“你看,那边有多美!我现在啊,要吃有吃,要穿有穿,想要的,都能到手。要说惟一的遗憾,就是我不如赛金花。她能到鸾仪殿住,我却不能住进紫禁城。”
“姐,这就是鸾仪殿。是烧了以后,改建的佛照楼,再后来,改成了居任堂。”
“我知道,可是你明白我的意思。我这个出身,吃穿用度,都不是最为在意的,最在意的,就是个名分和面子。上头有个于氏,第一夫人,我是没指望了。可是假如说,你姐夫不是大总统,而是皇上,我可以当个皇贵妃,身带凤绶,统带六宫,跟第一夫人,我看也差不到哪里去。”
赵冠侯愣了愣,接口道:“姐,若是真到了那一步,咱们想见面,可就难了。内外有别,宫禁森严,这当口,您身边一准是几个小太监围着。就算是我想拉着姐的手,体制也不允许。”
“姐要是真当了皇贵妃,就是我说了算,我想让你拉我的手,谁敢拦着,我就斩了他!”沈金英说到这里,又妩媚的一笑“算了,连大总统还是临时的,说皇帝这话就扯远了,走,我们回吧。你那两个太太,可不要疑心你去哪偷嘴吃,晚上给你个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