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来的都是袁系心腹,武将之中汪士珍、段芝泉以及那位一度与袁慰亭离心,等到江宁大捷之后,复又回归袁系,且表现更为踊跃的冯玉璋。乃至于段香岩、曹仲昆等人皆至袁府。六镇之中,除第一镇外,其余各镇镇统制一级,无一缺席,尽数到场,协统制这一级,就只有李秀山靠着赵冠侯的面子,有资格参加这次的聚会。
文人里,则是以袁慰亭的智囊杨士奇居首,其次则是唐仪绍,梁士怡。反倒是与袁慰亭八拜结交的徐菊人,因为对袁慰亭取江山于寡妇孤儿之手,颇为鄙夷,新年之宴,竟不出席,多年至交,渐有割袍之意,颇有些遗憾。
这些部队长官,此时已经把江山看做自己囊中之物,落座之后高谈宏论,无非是讨论哪一省富庶,哪一省治安较好,哪一省交通便利,为着日后进驻方便。把天下看做自己盘中餐,只待割取。
赵冠侯与众人谈了一阵,就被袁慰亭叫到一旁,说起了借钱的事。
“退位的诏书,已经拟好了,等过了年,黄龙旗就要落了。法尧禅舜,这无甚话说,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过去这个家是他们当,怎么都好办。我来当家,原本属于完颜家的重担,就落到了我头上。宫里说了,先要支付岁费,这就是四百万。裁南扩北,这一样要钱。打胜仗的各镇兵将,也都需要银子,而大金财源已经枯竭,根本拿不出钱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外债。你这次,就要受点委屈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南北合(上)
借洋债的办法,并不算新鲜,但是这次借债,是以两淮盐利为抵押,确实有损害赵冠侯利益的嫌疑。毕竟他刚刚控制了两淮盐场,收拾了徐宝山,还不等发财,盐利就抵押给了洋人,换谁也难免有想法。
可是要办成此事,赵冠侯的干系很重,袁慰亭也不能让他带着怨气上任,连忙解释道:
“当今天下,虽然南北议和,但是局势,并不能算安稳。云贵一带的蔡锋,虎视眈眈,不可听令于我。江西、安徽、福建、两广,这几个省,我们的力量也不足以制约他们。不管共合也好,总统也好,手里必须要有兵。没有兵,就没有权威可言。所以我们北方,肯定是要招兵,而南方那些民军,肯定要裁撤。”
葛明风起之后,南方扩军的速度,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武汉三镇,居然招兵五协,湖南更是有了若干镇一级的编制。其实际兵力多少未知,但是军饷是按着足额领取的。导致两湖积帑,几为之尽。
袁慰亭上台之后,自然不会允许南方保留这种规模的民军,可是兵易聚难散,如果处理不好,这些士兵散落民间为匪,则南方再难安定。北方各镇,南征有功,亦需要重金厚币犒赏,否则士兵不能为之服膺,也要生变故。
于民间,要修养生息,重建田园,也需要善加优抚。国际上,庚子赔款以及马关的赔款,也需要照数支付,事实上,袁慰亭正因为承认了这些债务,及之前大金的条约,洋人对他的支持才这么大。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要想恢复拿出这么大一笔数字的使费来,又谈何容易。
欠了这么多外债,路、矿之权,抵押大半,再想借债,抵押物就不好找。两淮向来为重要财政来源,整理盐法,是朝廷无钱之下,想的最后一招救命绝技,袁慰亭把脑筋动到盐上,也不足为怪。
赵冠侯倒是没有生气,笑道:“姐夫,你也不容易啊。金国这么个烂摊子,放到谁肩膀上,挑起来都很吃力。能够维持局面已经很难,更何况,还要把烂摊子建设好,这就更难了。”
“也只有你,明白我的苦衷。这个烂摊子,不治还不行。别人都只看到我当家,没人看到我的辛苦。稍有不满,就会找我这个当家的闹,说我没给他们安置好,这就是当家人的难为之处。既然在这个位置上,委屈挨骂,就是家常便饭,做的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成了过错,这就是代价。五十万镑,听上去不少,折合白银四百万出头,可是先扣利息,到手就没这么多。光是给岁费,就要用去两百万。再加上林林总总的开销,这笔钱能够用就好。不过洋债是重利,洋人银行都抢着放。简森为了你,把比利时的家当都卖了,你也要对的起她,把这个贷款办成,也算是对她的报答吧。再说两淮是你打下来的,盐关上派你自己的人,和她的办事员合作,比起别的银行要方便。”
“我尽力而为,过年不欠饥荒,等过完了年,我立刻就去谈这件事。”赵冠侯心知,袁慰亭嘴上虽然敷衍的好,实际却是与事实颇有出入,现在借洋债,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好借。